王安石這次察訪,覺得青苗諸法取其大端,仍是良法。司馬光和蘇軾反對青苗法之言,純屬想當然,並與事實不符,可以不必理會。雖如陸佃所說,行之不能如初意,卻也可以救正。現已會過李承之,便打算取道回京。
不一日,王安石和張世英帶著雲兒回到汴梁,剛進府門,王防跑了過來,先衝王安石叫了聲“爹”,便縱身往張世英身上一躍,雙手抱著張世英的脖子,這才叫了聲“張伯伯”。王安石笑對張世英說道:“這個防兒,爹不如伯伯親。”
張世英笑道:“防兒,你爹給你帶一個妹妹回來了。”又對雲兒說道,“他就是防兒,有名的淘氣,你可別讓著他。”
防兒和雲兒,互相看了看,王防說道:“走,我帶你見我娘去。”
此時的雲兒,孝服已除,隻在鞋頭上繡了個白絨球,身上穿的是封雲龍的夫人金氏為她趕做出來的衣服,頭上打著兩個蝴蝶兒髻,餘發散垂披肩,小模樣生得山青水秀的,從極貧之處乍到這極貴之地,不免有點拘謹。她看了王安石和張世英一眼,張世英說道:“去吧。”雲兒遂隨著王防跑了進去。跑了十幾步,王防回頭對王安石說道:“爹,瑛兒死了。”
瑛兒是王安石的小孫子,王安石聽了吃了一驚:“好端端的如何會死?”小孩子講不清楚,還是進後堂問吳夫人。
王防和雲兒先到後堂,吳夫人見王防帶了一個女孩進來,自然不明所以,雲兒也囁嚅著不知如何叫吳夫人。及見王安石進來,因有話要說,便叫王防帶雲兒去看看龐氏,陪龐氏說說話。王安石待王防和雲兒走了,便把雲兒的事說了。吳夫人說道:“張世英的話甚有道理,既然他不便認為義女,倒不如我們認了,也不說義女,含糊叫你爹叫我娘,先由我教養著,至於是否許配給防兒,那是以後的事了。”王安石點頭稱是,遂問起小瑛兒的事,吳夫人唏噓了一陣,這才說起小瑛兒出事的經過。
龐氏因為生的兒子不像王雱而至夫妻關係惡化,她有口難言,口角起來卻也並不讓步。兩人分居之後,先是如同仇敵,繼則如同路人,偶然相遇,或則王雱轉身避開,或則龐氏擇路而走。夫妻如此,最苦的還是孩子。因為王雱從沒給兒子好臉色,揚言要把兒子殺了,兒子見他便如見鬼物。但兒子必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龐氏是百計護著兒子。她足尖兒也不踏出大門一步,一來為避口舌,二來也是保護兒子。偌大一個相府,便如同牢籠一般。因為王安石和吳夫人處事通情達理,多少還護著龐氏一點,龐氏對王安石和吳夫人也頗孝順。龐氏原本和兩個姑娘王霈和王雰相處甚好,兩人偶爾回家,和龐氏說說閑話,也頗能排解鬱悶,是以龐氏還能在王安石家待得下去。搬進新府之後,龐氏在靠後園附近挑了一處房子遇兒子同住,每天向王安石和吳夫人問安之外,餘時便在帶著兒子後園中流連,打發時間。
時令已進入九月,後園裏的美人蕉離披將謝,早菊卻已綻放。汴梁的菊花世稱天下第一,王安石搬進新府不久,園中菊花不過由工匠移來,並未著意培植,居然也甚可觀。恰好禦花園裏的菊圃起了一千盆分送後宮,趙頊下旨,著內侍送了幾十盆異種菊花過來,龐氏要了十幾盆放在園中,早晚賞花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