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說道:“適才蔡、潘兩位大人言道,郭大人兩進梅山,與蘇納麵商歸化一事,點檢得人戶土地,又定了賦稅,不謂無勞。本官不日拜表上奏皇上,定有封賞。”
郭祥正向章惇揖了一揖,謝道:“多謝大人提攜。”心裏卻在想道,“若是在邵州幹那防禦判官,熬上三年,不定能否升遷。這位大人卻是好,在察訪使沒幹多久,便給我上表請封賞。”不等章惇問話,郭祥正又說道:“其實卑職這是第三次進山了。卑職得知大人要來潭州,便即進山知會蘇納,有何未了之事,可由卑職報於大人定奪。蘇納聽說大人前來潭州,好生喜歡,恰值蠻民過年……”
章惇打斷郭祥正的話問道:“什麼蠻民過年?”
郭祥正說道:“每年三月初三是蠻民的大節,相當於我們漢民的過年,到時合族歡舞,熱鬧非凡。蘇納當即寫了請柬,請大人和蔡、潘兩大人光降。”說完,從懷中取出三份請柬,呈給章惇。
章惇接過請柬,看完之後放在案上,嘴裏笑道:“請本官去嗎?好得很啊,本官還真想會會蘇納。郭大人,梅山蘇納固然願意歸化,蠻民民情如何?有無異論?”
郭祥正說道:“卑職正有下情稟報。”
郭祥正身為邵州防禦判官,因與梅山相鄰,自然少不了和蠻民交往,不僅民風習俗皆知,便是土俗俚語也都通曉,這也正是章惇用他的原因。因為職務的關係,郭祥正結交的武官軍士中,頗有些人身手不凡。與蘇納麵商些事倒還罷了,點檢人戶土地卻是極繁瑣的,郭祥正進山時帶了十餘人,除一、二文員負責造簿做冊外,餘者都是會家子。白天隨郭祥正勾當公事,晚上與蠻民一起飲酒唱歌說大話吹牛,因此,部落中事無不知曉。
郭祥正第一次進山,告知蘇納,說朝庭委派章惇章大人察訪荊湖路,經製梅山和兩江地區,其意便是使蠻民納入郡縣管理,蠻、漢一家,和睦相處,於蠻民有百利而無一弊。蘇納此人頗有見識,因想蠻民刀耕火種,所得糧食甚少,貧窮之極,是以經常出山劫掠漢民。若謀興旺長存之道,必得自己生產足夠的糧食。再者蠻民以族為政,偶有利害衝突,便生械鬥,若有傷亡,便成世仇,各族間每年因械鬥死亡的人不在少數。聽郭祥正說起歸化之事,竟可解決這兩個難題。此時恰好佶伶族人出山沿江劫掠漢民,被潘夙帶人劫殺,無一逃脫,蘇納也深感震撼。蘇納召集族中耆老,又差人知會其他部落蠻酋商議了幾天,提出種種問題,郭祥正一一解答,蘇納遂答應率眾蠻歸化。
郭祥正第二次進山,便是帶人點檢蠻民人戶及土地,商定賦稅。蘇納親自作陪,竟是十分的順利。郭祥正是江東人,農業生產技術自然和蠻民不可同日而語。人既機敏,語言便給,點檢土地時,對蘇納說起這裏應如何如何,那裏應怎樣怎樣,蘇納聽了大長見識,越覺歸化才是正理。
郭祥正第三次進山,是章惇來潭州的前兩天,因是輕車熟路,隻帶了一個伴當,誰知卻在歸途中出了一點問題。
原來蘇納居住的安化鎮,南離邵州一百五十裏,向東離潭州倒有二百餘裏,中間有一數百人家的小鎮,名叫武陽。從安化向西到辰州和向北到鼎、澧兩州,均在三百裏開外,道路最是難走。比較起來倒是通潭州的路稍好一些。郭祥正離開安化,向東走出不到五十裏,在一個山口被三個蠻民攔住去路。郭祥正是會家子,一見蠻民的身法便知未曾練過武藝,不過仗著走慣山路,步法比常人輕捷。這三個人臉上都塗得五顏六色,手裏各拿了把彎刀,嘴裏哇裏哇啦說著蠻語。郭祥正聽出是問他們幹什麼的,是否從蘇納那裏出來。郭祥正向伴當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蹁腿下馬,卻又裝聽不懂蠻語,用漢語問道:“尊駕為何攔路?”為首的一個又用漢語問了一遍,郭祥正說道:“我們正從安化鎮來,卻不認得蘇納,不知尊駕為何有此一問?”三個蠻民互相用蠻語商量了一陣,郭祥正聽出他們在說,這兩人可能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殺掉他們算了。一個說郭祥正胡子花白了,是個老人,放他們走吧。又一個人問,把兩匹馬搶來吧?另一個又說,我們走的山路,牽了馬反而累贅。為首的那個蠻民瞪眼看了看郭祥正,擺了擺手,三人突然上山走了,果然走山路如履平地。郭祥正遂命伴當潛蹤躡影跟在其後,探出究竟,再回安化知會蘇納。
郭祥正笑對章惇說道:“想不到因卑職這一把胡子少了一番爭鬥,據卑職看來,這三人定是佶伶餘孽,卑職也不想在蘇納地界內開殺戒,算他們命大,讓他們多活些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