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禧答道:“已無他事。”
趙頊說道:“蕭國使所居四方館內,有何不便,可令韓縝奏知。”
蕭禧退出崇政殿,趙頊鬆了一口氣,笑問兩府大臣:“如何?”他覺得“如何”兩字,問得有點不著邊際。有一點是肯定的,也正如王安石所預料的,北朝不會輕動刀兵。“隻欲南朝久遠不違誓書”!真是王韶經製西蕃有成,使遼國擔心了!趙頊雖然曾寫了兩首詩,對燕雲十六州耿耿於懷,卻也不敢對遼國萌生妄念,故接著蕭禧的話頭說“若北朝能長保盟好,極是美事”了。
王安石微微含笑,說道:“陛下所言極是。”王安石是十分了解趙頊的了,王韶的賀表來得正是時候,使這位年輕的皇帝神氣不少,坐在龍床上腰幹挺挺的。蕭禧沒有說出虛聲恫嚇之言,卻暴露了北朝君臣的真實心思:隻欲南朝久遠不違誓書。趙頊如此回答,自然最好沒有了。
至此,兩府大臣也都鬆了一口氣,用不著雙手抱笏正襟危坐了,氣氛也活躍起來,跟著王安石說了些“陛下聖德光充、英武睿智”之類奉承話,趙頊一概笑而納之。
這次簡單的應對,趙頊和王安石、陳升之兩府大臣感到滿意,蕭禧同樣也感到滿意。趙頊已經口頭上同意了兩國對河東邊界的勘查,還同意了拆除雄州展拓的城關。這兩件事,正是蕭禧南來宋國的目的。並且,他又知道了宋國並沒有北侵之意,遼國的君臣可以不必為此擔心了。索要河東疆地是個由頭,兩國派使勘查時還可大做文章。
蕭禧離開崇政殿後,覺得一陣輕鬆。環顧宮城,明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如雲蒸霞蔚,輝煌眩目。蕭禧隻從崇政殿向南,在需雲樓和升平樓中間穿出向東,再從紫宸殿向南經文德殿、大慶殿直至宣德門,他並沒有進後宮,自然不知其佳妙絕倫,天下獨步。但隻看前三大殿,其雄偉華美肅穆莊嚴兼而有之,就非遼國的宮城可以比擬。一旁陪同的韓縝又指指點點,詳為解說,蕭禧聽了慨歎不已。
蕭禧此行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三天之後,赴崇政殿向趙頊陛辭,趙頊麵諭蕭禧,說道:“蔚、應、朔三州地界,俟修職官與北朝職官就地頭檢視定奪。雄州外羅城,乃嘉佑七年因舊修茸,原計六十萬工,至今已十三年,才修五萬餘工,並非新築城池,有違誓書。北朝既不欲如此,今示敦和好,更不令接續增修。白溝館驛亦俟差人檢視,如有創蓋樓子箭穸,並令拆去。朝庭自來約束邊臣不令生事,卻是北朝近差巡馬創生事端。”蕭禧聽了,連連稱是。趙頊命內侍取國書交給蕭禧。此書乃呂惠卿所作,寫的是:
辱迂使指,來貺函封,曆陳二國之和,有若一家之義。固知
鄰寶,深執信符,獨論邊鄙之臣,嚐越封陲之守,欲令移徙以複
舊常。竊惟兩朝撫有萬宇,豈重尺土之利,而輕累世之歡。況經
界之間,勢形可指,方州之內,圖籍具存,當遣官司,各加複視。
倘事由夙昔,固難徇從,或誠有侵逾,何惜改正。而又每戒疆吏,
令遵誓言,所諭創生之事端,亦皆境候之細故。已令還使具達本
國,緬料英聰,洞垂照悉。
趙頊的言辭和呂惠卿起草的國書,既顯得大度,又不卑不亢。蕭禧走後,趙頊命太常少卿劉忱河東路商量地界,秘書丞呂大忠為副。呂大忠因父死在家守製,趙頊下詔起複。但劉忱沒有等呂大忠,在樞密院看了幾天文書,上殿陛對辭行,奔赴代州。劉忱在代州大黃平如何與遼使周旋,容後再敘。
最使趙頊撓心的三件事,蕭禧之來和河州兵事已完美收官,就剩旱災一事,也正令有司救援,市易司事呂惠卿固然還在與曾布爭執不下,卻也無關大局。按說,趙頊該鬆一口氣了,不想恰在此時,在一個無人關心也無人重視的地方忽然跳出一個人來,在朝中掀起了一股大浪,政局為之動蕩。此人名叫鄭俠,原本是王安石的弟子,他之言事,因由卻是旱災。但矛頭所指,卻是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