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三五、王安禮入宮解救蘇軾(3 / 3)

王安禮走到崇政殿外唱名求進,趙頊說了聲“宣”,內侍即引王安禮進殿。行禮畢,趙頊問道:“舍人何事見朕?”

王安禮說道:“為蘇軾之事。”

趙頊問道:“蘇軾又有何事?”

王安禮說道:“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語言謫人。蘇軾本以才自奮,今一旦致於法,恐後世謂不能容才。願陛下無庸竟其獄,以早寬釋為是。”

趙頊說道:“朕固不深譴,特欲申言者路耳,禦史固欲重譴,並行廢絕,卿既如此說,朕即寬赦矣。”

王安禮說道:“臣知陛下為明君,故敢如此請。陛下既欲寬宥,臣複有何言?臣告退。”

趙頊說道:“卿幸勿泄言,蘇軾賈怨甚眾,恐言者以軾事而害卿。”

王安禮行過禮退出崇政殿,回到舍人院,恰好遇到知諫院張璪。此時張璪已知王安禮進宮見駕,忿然問道:“公果真救蘇軾也?”王安禮沒有理會張璪,張璪也拿王安禮沒有辦法。告訴李定,李定也隻苦笑笑,說:“此公向來如此,莫非還真把他視作蘇軾之黨?”

趙頊在王安禮退出崇政殿後,吩咐入內內侍省副都知馮宗道:“卿去牢中看看蘇軾。”接著又交代了見句,馮宗道奉命而去。

蘇軾在獄中度日如年,又仿佛與世隔絕。獄外何人火上澆油、落井下石,何人上章麵君、冒險營救,他一概不知。自從他寫的兩首詩交由梁成送了出去,他反倒心如止水,隻等死期。這天夜裏,蘇軾剛要睡下,突然有二人推開牢門進入牢房。此二人一言不發,投篋於地作為枕頭,躺倒便睡。蘇軾也未加理會,各睡各的。蘇軾素無機心,在牢日久,反倒從容,卻也是一夜好睡。大約四更天左右,此二人推醒蘇軾,說道:“恭喜恭喜。”

蘇軾轉身問道:“犯官命懸一線,何來喜事?”

此兩人笑而不答,說道:“安心睡覺。”

這之後沒有幾天,蘇軾在獄中接到詔書,詔書上寫的是:

祠部員外郎、直史館蘇軾,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黃

州團練使、本州安置。欽此。

蘇軾聽小黃門宣讀完詔書,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一時怔在當地。

原來那兩個推門走進蘇軾牢房、扔篋於地納頭便睡的人,一個是馮宗道,另一個是小黃門。他們是奉趙頊之命,來察看蘇軾動靜的。他們見蘇軾呼呼大睡,不像有心事的樣子,回去稟報趙頊。第二天,趙頊對大臣說:“蘇軾在獄中酣睡不醒,鼻息如雷,朕知他胸中無事。”於是才有上麵這份詔書。設若蘇軾夜裏轉輾反側,夜不成眠,再發幾句牢騷埋怨幾句,後果也就難料了。不過死罪是沒有的。當時李定奏事,說“蘇軾之奸慝,今已具服,不屏之遠方則亂俗,載之從政則壞法,伏乞特行廢絕”。遠黜是免不了的。

蘇軾脫去罪衣,換了常服,略作收拾,走出牢房。他於元豐二年七月二十八日被捕,八月十八日入禦史台監獄,至除夕釋放,一共被關了四個月另十二天。此時得脫縲紲,重立於陽光之下,真有隔世之感。他眯眼仰望,但見蒼穹幽深,一朵白雲,自在而悠然,仿佛是碧海中的一葉白帆,慢慢飄移。微風輕拂,雖甚凜冽,蘇軾不覺其寒。他伸手捋一捋頦下的美髯,正欲舉步,耳聞一聲“爹”,蘇邁已跑了過來,一把抱住蘇軾,滿麵歡容又雙淚交流。

回到家裏,蘇邁置酒相慶。兩杯酒落肚,因想從牢房到家中,便是死生兩重天,往事已矣,我還是我,人生遭際,跌宕飄搖,身入囹圄,何曾想到還能如此自在舉杯?此時的蘇軾,真是感慨萬端,不禁又提起筆來,寫道:

平生文字為吾累,此去名聲不厭低。

塞上縱歸他日馬,城東不鬥少年雞。

……

也許是坐牢日久,壓抑難耐,這一提筆,不禁詩情湧動如急浪澎湃,奇麗曼妙之句如串串珠玉噴瀉而出,現之於筆下,一首絕詩或者律詩已經容納不下,於是,一首抑而後揚、屈之又伸、情致跌宕、嘻笑揮斥又文采紛呈的長律排蕩而出。蘇軾寫罷,把筆一摔,長歎一聲:“莫非牢還沒坐夠?我真是無藥可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