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四四、蔡確向司馬光暗通款曲(2 / 3)

範祖禹說道:“此言甚是。”又問,“君實打算何時上書?”

司馬光說道:“明日便可從通進銀台司遞進。”

司馬光編著的<資治通鑒>,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終五代,凡一千三百二十六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又為<目錄>三十卷,<考異>三十卷,合三百五十四卷。<資治通鑒>是邊編邊向趙頊進讀的,司馬光在洛陽寫了十五年,趙頊也斷斷續續的讀了十五年。有時司馬光進讀得慢了,趙頊也曾下詔催促。是以司馬光這次編完進讀,趙頊未讀過的也不多。現在既已畢功,隻待付梓,司馬光固然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趙頊也因當朝有了一部煌煌大作從心裏高興。是以通進銀台司把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呈進宮中後,趙頊略看了看,打算第二天輔臣議政時再降旨獎諭。

這一晚趙頊宿於宜聖宮,整夜亂夢顛倒,睡不安寧。仿佛身被一朵浮雲托著,在虛空中飄浮。忽然浮雲碎裂,身體直往下墜。下麵一峰突兀,危石如犬牙般向上矗立著,眼見身體就要撞上,嚇得大叫一聲,突然驚醒,卻是躺在床上,一顆心咚咚狂跳不止。向皇後因見趙頊睡得不踏實,一夜小心侍候,聽得趙頊突然大叫,忙翻身坐起,驚問道:“陛下怎樣了?”趙頊定了定神,緩過氣來,說道:“無妨,做了一個夢。”

早晨起來,趙頊覺得身體有點不爽。仿佛有了一種預感,人生須臾,生命對於他並不結實,有一件事他要預先作出按排了。

趙頊在宜聖宮與向皇後共用早膳,勉強吃了半碗粥,看看已到辰時,先命內侍傳旨,輔臣移垂拱殿議政,又傳延安郡王來宜聖宮伴駕。

向皇後說道:“若是身體不快,傳太醫來看看,就不必去前殿了。此時叫傭兒又有何事?”

趙頊說道:“傭兒已九歲了,朕意今日垂拱殿議政,叫傭兒先和大臣見見麵,認認輔政大臣。”趙傭是趙頊的第六個兒子,前五個兒子早夭,趙傭是事實上的老大。

向皇後問道:“陛下之意,是要立傭兒為太子了嗎?陛下春秋甚富,何以忽有此念?”

趙頊說道:“這是早晚的事,以朕之意,再遲也不過明春吧!”

兩人正說話間,延安郡王趙傭在內侍的簇擁下來到宜聖宮,向趙頊和向皇後行禮請安,問道:“父皇一早便叫兒臣過來,有要事吩咐兒臣嗎?

趙頊說道:“皇兒大了,可隨朕見見輔臣。”

延安郡王回了聲“是”。向皇後握著趙傭的小手,拉到身邊,給趙傭整整衣服帽子,吩咐內侍好生侍候。

從宜聖宮到垂拱殿,說遠不遠,說近也頗不近。往日趙頊喜歡步行,今天覺得精神有點不濟,便乘了便輦,延安郡王趙傭在輦旁跟隨。不一會,到了垂拱殿,先是升殿,趙頊端坐在龍床上,趙傭侍立在禦座之側,再命輔臣進殿見禮、議政。

群臣以王珪為首,先向趙頊行禮。見延安郡王趙傭侍立在禦座之側,哪有不明白的?王珪又率眾臣向趙傭行禮。趙頊待大臣們行過禮後,對趙傭說道:“皇兒,好生見見我朝兩輔大臣。”

趙傭說了聲“兒臣遵旨”,向王珪等大臣走來,王珪連忙走上一步抱笏躬身,唱名說道:“臣左仆射、門下侍郎王珪見過延安郡王。”蔡確跟在王珪後麵,躬身報名:“臣右仆射、中書侍郎蔡確見過延安郡王。”其他大臣也都一一報名參見,趙傭拱手還禮。趙傭若隻是延安郡王,大臣們見禮就不必稱臣,但趙傭又是皇子身份,趙頊向大臣引見,其意誰不明白?趙傭其實就是儲君,是以大臣稱臣相見。

見禮畢,趙頊命內侍侍候延安郡王先退,然後對眾大臣說道:“司馬光居洛十五年,編成<資治通鑒>,前代未嚐有此書,過荀悅<漢紀>遠矣!修書改官自有舊例,朕意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司馬光可為資政殿學士,賜銀三千兩,絹三百匹,衣、帶兩襲,禦馬一匹。前知瀧水縣範祖禹為秘書省正字。如此賞賜,眾卿以為如何?”

盡管王珪、蔡確諸大臣對司馬光甚是忌諱,但修書酬獎,自有定例,心裏雖不願,卻也無從反對。再說,蒲宗孟說了司馬光一句不是,被趙頊麵責,不久便被外放,此時誰還肯討沒趣?王珪先躬身說道:“陛下聖明,如此賞賜,甚為的當。”

蔡確心念電轉,司馬光既是資政殿學士,回朝聽用是遲早的事,以他的人望,自己忝位宰相,卻也難望其項背。今天朝議所言,司馬光不會不知,我何不先美言幾句,結點善緣?心裏這樣想,嘴裏說道:“久聞司馬光恭儉正直,遠猷謀國,臣等心向往之。<資治通鑒>既已修成,陛下按例酬獎,最為的當。”

說司馬光“恭儉正直”原本不錯,再說“遠猷謀國”簡直有點肉麻。既有“遠猷謀國”,為什麼還在洛陽閑居十五年?這不是罵皇帝沒有用人嗎?蔡確的話,不僅王珪聽了心裏不快,連章惇也覺剌耳,嘴裏沒說什麼,卻也狠狠的瞪了蔡確一眼。兩位宰相說了話,眾大臣自然拱手稱是。

趙頊說道:“朕意……”才說了兩個字,忽覺心髒咚咚連跳幾下,如在胸腔中飄浮,意識竟有點飄渺如飛。他深吸了一口氣,收束一下心神,繼續說道,“朕意來春建儲,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保,卿等應體朕意。”

趙頊並不是先期說出來征求大臣意見,而是作出的決定。王珪、蔡確、章惇一眾大臣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隻是抱笏把腰彎了一彎,意思是知道了。司馬光和呂公著即便做了太子的師保,也不是執政,有什麼可顧忌的?呂公著不就是以樞密院副使去定州的嗎?他們這是作退一步想。

趙頊自然不知他的大臣們懷著什麼心思,他是無暇顧及了,此時他連挺胸端坐於龍床之上都覺得艱難。他看了侍駕的蘭元振一眼,蘭元振侍立在趙頊身旁,忽見趙頊麵色不好,自然上心。趙頊勉強說了聲:“眾卿且退”蘭元振隨即說道:“備駕,去宜聖宮。”說完,伸手撫起趙頊,離開龍床,轉過屏風,走出垂拱殿。蘭元振是練武之人,旁人隻看到他的一隻手輕扶在趙頊的腋下,毫不用力,其實已然是架著趙頊走了。大臣們沒有看出什麼不對,一離垂拱殿,蘭元振便命小黃門速請太醫到宜聖宮侍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