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四六、司馬光在天街被人圍堵(2 / 3)

“司馬相公別回洛陽,留相天子,活百姓!”

司馬光素來不喜張揚,如何經曆過這場麵?他先是吃驚,然後是無奈,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汴梁的百姓何以對他如此歡迎。目睹父親受到百姓擁載,司馬康既感與有榮也,又覺得意。他左顧右盼,仿佛是要認一認呼喚他父親的是什麼人。但進入他眼瞼的都是陌生麵孔,而且都是些尋常居民。他們衣有新舊之分,臉有美醜之別,眼神卻都帶著熱切的企盼。被人圍睹也是頗窘迫的,他和三個下人護著司馬光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回到下處,衣服已經汗濕。

司馬光一下馬,隨即吩咐司馬康:“收拾一下,立即離開京城,趕回洛陽!”

司馬康見父親司馬光要立即離開京城,他有點不解。說道:“爹,這是為何?汴梁百姓竟是這樣的歡迎你,兒子今天才知道爹在百姓中的威望有多高!”

司馬光說道:“名高遭忌,古來如此,這汴梁住不得!”

司馬康說道:“爹言固是,眼看已到午時,也得吃過午飯再走啊?”

司馬光說道:“也罷,趕快按排午飯!”

稍頃吃過午飯,司馬光剛打點要走,忽聽門外有人問道:“這裏是司馬光大人的住處嗎?司馬光大人可在?”

司馬光聽聲音不熟,示意司馬康去看看。司馬康還未走到門口,門外人已走了進來,嘴裏說道:“咱家梁惟簡,太皇太後命咱家前來向司馬大人道乏。”

司馬光聽說是太皇太後命梁惟簡前來的,而且是來問勞道乏,出於意料之外,不敢怠慢,躬身先向梁惟簡作了個揖,說道:“臣光不敢當得太皇太後眷顧厚恩。有勞梁公公移趾光降,請梁公公上座。”接著吩咐一聲,“給梁公公上茶!”

梁惟簡客氣道:“學士先坐。”

司馬光說道:“梁公公不必客氣。”司馬光伸手一讓,梁惟簡在客位坐定,對司馬光說道:“太皇太後說了,先帝龍馭上遊,皇帝又衝幼,太皇太後以老愚之身當政,要咱家來問過司馬學士,所當先者何事?”

司馬光這才知道,梁惟簡是太皇太後差來問政的。司馬光是什麼人?回答這一問題張口就來。他一向老成持重,自然是言所當言者了。但幾句話如何說得清楚?如果由梁惟簡口傳,誰又知道傳了些什麼?他對梁惟簡說道:“請公公寬坐用茶,容光略具奏疏,再請公公轉呈於太皇太後如何?”

梁惟簡說道:“如此最好,請學士方便行事,不必理會咱家。”

聽說司馬光要寫奏疏,司馬康連忙給司馬光磨墨鋪紙。司馬光略一思索,提筆寫道:

……近歲士大夫以言為諱,閭閻愁苦於下而上不知,明主

憂勤於上而下無所訴,此罪在群臣,而愚民無知,歸怨先帝。

臣愚以為今日所宜先者,莫若明下詔書,廣開言路,不以有

官無官,凡知朝政闕失及民間疾苦者,並許進實封狀,盡情

極言。仍頒下諸路州軍,出榜曉示,在京則於鼓院投下,委

主判官畫時進入;在外則於州軍投下,委長吏即日附遞奏聞。

皆不得責取副本,強有抑退。群臣若有沮難者,其人必有奸

惡,畏人指陳,專欲壅蔽聰明,此不可不察……

廣開言路,訪朝政闕失和民間疾苦,這是每個皇帝登基時的例行公事,都有這麼回事。司馬光這篇疏文是有所保留的,盡管他對新法深惡痛絕,但在疏文上隻字不提,隻含糊說“閭閻愁苦於下”。他不知道太皇太後對新法的態度,暫時不可也不必說得太多太明白。

但司馬光的第一篇疏文是要百官言朝政闕失,自有他的深意。這是施政前的譽論準備,是作為下一步舉措的鋪墊。盡管他目前還不知道將來在朝廷中的位置,這一步卻是非走不可。梁惟簡袖了司馬光的疏文走了,司馬康很是興奮,笑問司馬光:“爹,還走不走?”

司馬光說道:“為何不走?”

司馬康說道:“太皇太後問政於爹爹你,隻怕便要起用,何不再等幾天?”

司馬光說道:“若要起用,自會下詔,哪有坐等之理?不過今天走不成了,明日一早動身,不可再耽擱了。”

司馬康望著司馬光,終於悟出了點什麼。

不到一個時辰,司馬光的疏文就到了太皇太後的手裏。

太皇太後是聽內侍說了司馬光出宣德門時被人圍睹的情況後遣梁惟簡向司光問勞的,順便也向司馬光問政,倒耽誤了司馬光半日行程。

太皇太後,作為一個老婦人,選擇司馬光不需要任何理由,但現成的就有三條理由。一是司馬光六歲破甕救兒,這可真是了不得,不隻大宋,連遼國的人都知道。二是司馬光編著了<資治通鑒>,這說明他學識不凡。三是曾堅辭樞密院副使,不貪名位,絕對不會是奸臣。還有一條理由,司馬光是王安石新法的最堅決的反對者。這最後一條,其實便成了太皇太後選擇司馬光的最主要的理由,因為太皇太後也反對新法。

太皇太後對新法的了解,除了從內侍那裏聽了一鱗半爪,還有就是家屬的傳言。新法對豪門巨族不利,太皇太後的弟弟高士林和兩個侄兒高公繪、高公紀便不會說新法的好話。內侍,尤其是管事兒的,仗著背後有後妃做靠山,到市麵上去采購點什麼都有常例,市易司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不惜造謠生事,和市易司作對,更不會在太皇太後麵前說新法的好話。但太皇太後並沒有在兒子趙頊麵前說過新法不便,她知道說了白說,白碰個釘子。當年曹太皇太後不就碰過釘子?現在權同聽政,她可以根據自己的好惡來施政、選官了。當然便要施反對新法之政,選反對新法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