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望虛國(十)(1 / 1)

手電筒不知落在了哪裏,唯有危險之極的小橘黃們像路燈照亮了這兒。石華臉上沒塊幹淨的,他在劇烈掙紮中,一大半身子陷入沙坑裏,這讓他看上去更有點死氣沉沉。時雋又喊了他幾聲,當小橘黃的玩意逼近沙坑,如果說他們不趕緊藏在沙子裏,就會被獵殺。“快埋下去。”小橘黃們靠近過來是帶著溫度的。外加上沉船內部空氣不流通,呆久了連同思考問題都會泛著痛。時雋再喊完這句話,腦袋裏轟轟作響。突然感到很害怕,害怕著下一秒的到來。石華比時雋離小橘黃要近上許多。也許叫醒他的並不是時雋,而是危機感。身體早已不像自己的,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可還是怕死。——趕快埋下去。石華就這麼做了。沒敢往深處去,全身隻是被沙子淺淺覆蓋著。他們呆在表麵,所以每挨過一秒等於距離死亡靠近一步。時雋問的那些問題,不斷地浮現在石華腦海裏。怕死嗎?和活埋比起來呢?石華現在都覺得,他應該是死了吧。否者怎麼會擁有這樣漫長的黑,以及遲鈍的四肢。毫無抵抗,對麵一切危險的時候。石華想起時雋還要找人,雖然他沒說太仔細,但應該是相當親密的關係。至少幫幫他吧,在自己死之前,他連累了很多人,至少幫幫這個連名字都叫不上的年輕人。所以,他努力在活著。感到上麵的熱度一點點靠近,然後又一點點移動。“……”這樣煎熬著,石華忍不住了,可他不敢伸出腦袋。終於,沙子裏有條涼涼的東西沿著左側腳的方向纏上來,他一股腦將頭露出沙麵,因而他敢確定那感覺應該是——“有、蛇?”時雋想差不多了,他先抬起了頭,然後看見石華繼而慌張的露出那張亂七八糟的臉,無論是頭發還是眉毛都死死黏在皮膚上的臉。石華說有蛇。時雋對這句話接收很快,他瞬間就想爬出沙坑。蛇,他討厭這東西。時雋再伸出雙手,他本就向著前麵,也就是小橘黃們移動過去的方向。這一刻,望過去它們卻沒了蹤影,除了零星幾個小點點外,大部隊好似被黑暗包裹了一般石華再次掙紮起來,打斷時雋的思路。“你離船板近,趕緊拉上去。”石華完全沒有理會他,眼睛睜得大大的,脖子一歪。“石華?”時雋原本計劃是想在沙坑裏躲一下,兩人合力再逃出去。這會兒,石華歪脖子的姿勢以及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讓他聯想到被手電筒燈光照耀下的黃毛,那副活活被嚇死的樣子。時雋努力站起來,他現在力氣恢複了點。“石華——”不好的預感。現在的問題是,時雋無法從沙坑裏出來。以及石華好像沒了反應。這兩件事幾乎構成了現下全部恐懼的來源。你怕死嗎?比起活埋呢?時雋不得不承認,他的預測挺準的。空蕩、黑沉沉的現在,沒有鍾聲沒有光線,你甚至無法感受到什麼變動。壓抑,無助,絕望……所有能夠用文字表明出來的負麵詞彙都不足以概括。有點意外的是,他找到那隻手電筒了。在小橘黃的怪物走後,它的光才清楚起來。時雋盯著手電筒的燈光處,因為它是從石華手中落下的,現在離他也不算遠。隻不過大部分都照在了沙麵上,剩下少數的光借以時雋照看,正好能瞧見石華臉上古怪的表情。不曾變化,僵硬,非常反常。這些讓他四肢發涼,或許說是埋在沙子裏的時間久到他自己都未察覺,已經漸漸忘記了反抗。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局麵,致使他從心裏溢出來的疲憊迅猛占據所有神經。再然後他發現,閉上眼與睜開眼其實沒有多大差別,反正都是烏漆嘛黑一片後,意識逐步瓦解了。時間滴滴答答溜走。會這樣溜完吧。“……”時雋被什麼東西戳到臉了,他猛地睜開雙眼。前頭,側麵,以及石華的所處地。三個方向打量,最終將視線定格在石華身上。他看見石華身上纏滿了一種蔓藤,它的葉子非常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天然形成的,有大有小。即便如此光線下,仍舊感受到生機隨著葉綠快要漫出來,或許可以用茂盛來形容。但眼下的這種情況,時雋無法抱著欣賞的角度。“石華!”時雋叫完他,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朝自己身邊看過去,這蔓藤似乎是石華身上長出來的,它們對他並沒有“親密”起來,而剛才那個戳到他臉的藤條也離遠了點,他分不清這究竟是自己嚇到它了還是本就這般距離。時雋像在看一場電影,明明猜到結局是什麼,他偏偏是戲外人。他盯著石華,藤條的生長速度如此嚇人,從他的角度能感受到壓迫感,他抓了把沙子往那邊拋,碰到葉綠蔓藤們,它們就像含羞草般往石華身上躲了躲。居然有反應!時雋無法平靜,又發現從石華的嘴巴裏突然冒出一支蔓藤,就像本就生長在他身上般,正向外活動。漸漸在淺淡的光裏看清,原來它有花苞,含苞待放,可能正在尋找一個機會開花。時雋想到了什麼,他張開嘴又抿上,沒在叫石華了。若情?石老先生提到“若情”時,臉上曾流出一絲抵抗,這些都在現在映入時雋的眼前。沉船有靈魂。若情就生長在沉船裏。時雋思考問題時一貫專注,以至於發現腳下沙子在動,他的一雙眼睛還注視著石華嘴裏的花苞上。那支蔓藤飛快長出小綠葉,而花苞也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開花了。淡黃色的花?時雋不太確定。此刻,更讓他震撼的是——受到巨大起伏,沙坑裏的沙子在翻滾,他身子不受控製翻了出來,腦袋向下往後仰,然後隨著沙子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