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見蕭練已經退下,懸起的心頓時便放下了。
可不知為何,陶弘景的態度驟然急變。他袖手身後,用眼角餘光蔑視著琴妖,放肆笑道:“你說你隻想常伴我左右,可你一個小小琴妖,有何德何能跟隨於我?”
琴妖被這番嘲笑激地滿臉通紅:“不….不知知音人此言,是什麼意思?”
“我是問你,你能夠奏出天籟之音麼?”陶弘景冷冷地問道。
琴妖猶豫片刻,思前想後,這才謹慎答到:“在下練琴數千年,與人間古往今來的著名琴師們都有切磋,非是自誇,但世間確實無一人能夠比得過在下,天籟之音,對我來說,確非難事。”
琴妖這話雖然狂妄,可確是實言不假,曆數幾千年的精進,他的琴藝早已經達到登峰造極、曠古絕今的地步,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自謙。
“謬矣!縱然你琴藝再是高絕,也隻是人籟而已,離天籟之音還差得遠呢!”
“哦?不知....何為人籟?何為天籟?還請知音人賜教”
“人籟者,人為而成之音聲,不止是絲竹管弦、琴瑟琵琶,還有樵夫的劈柴砍伐聲,商人口袋裏的銅錢叮鐺作響聲、乃至官吏僚佐們的阿諛聲、奉承聲,這些都是人籟。你的琴音雖然在技藝上已達化境,卻仍是囿於人籟的範疇,與樵夫、行商和官吏們的凡音並沒什麼本質區別。”
“知...知音人怎麼能把我同那些庸夫相提並論….我…”琴妖嘴唇顫抖,心中激起千層漣漪、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忍住了不說,隻是從他的臉上已經能夠看出他有幾分不悅了。
琴妖強作鎮定:“既然知音人說我的琴音隻是人籟,那到底什麼才是天籟?希望陶公子能再支點一二。”
琴妖麵色雖然仍有幾分恭順,可他對陶弘景的稱呼已經不知不覺地從親昵的“知音人”變成了禮節性的“陶公子”。
陶弘景自然察覺到了琴妖的心緒變化,可他本來就是要挫一挫琴妖銳氣的,故而眼神之中的輕蔑絲毫沒有減損,反而又更添了幾分嘲諷之意:“所謂天籟,自然也,吹萬不同,而使其自身。若山風、若流水、若地震、若雷鳴,地有萬竅,天惟一體。凡與天和者,齏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壽;覆載天地、刻雕眾形而不為巧。此乃天籟之音是也….”
琴妖對陶弘景也不再客氣了,他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我還以為閣下有什麼高論,原來你說的天籟竟是指這些刮風下雨、打雷閃電之類的東西….不合聲律、不辨五音…這也能稱之為音樂?哼….枉我錯把你當知音人,原來不過故弄玄虛之輩而已。”
陶弘景頗為失望的搖搖頭:“看來你還並不能體會此中高下。”
琴妖冷笑一聲:“高下是比出來的,不是故弄玄虛裝出來的。既然你看輕我的琴藝,那便拿你口中所謂的天籟來與我的“人籟”比一場便是!”
陶弘景微笑不語,輕輕點頭已示應戰。
“本來我還意欲常隨陶公子左右,如今看來,已不必了。如果我贏了,你便收回你剛才的那句話。念在陶公子對我尚有知音之恩的份上,我也不加刁難了。”
“如果你輸了呢?”
“如果我輸了….哈哈哈....不可能的事,如果我輸了,那便任你處置。”
“哦...是嗎?”陶弘景收了收衣袖,“如果你輸了,我要你釋放那些被你囚禁的冤魂….至於你這幾日以來所殺的無辜,那些被你詛咒、永世不得超生的樵夫、行商和郡守,你得用命來償還。”
“我有心放你一馬,你倒執意要置我於死地,也好,那我也不再念及什麼知遇之恩了,如果你輸了。我就要用你的精魂來為我洗琴!”話音未落,琴妖頓時變得猙獰不堪,一張白淨的麵皮很快變得陰森詭異,強烈的殺氣迅速在他四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