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整段江流之中,此起彼伏傳來無數聲哀嚎與悲哭,恍惚之中,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人間還是地獄。
無數殘缺不全的屍體漂浮在江上,卻沒有一絲血跡,殺人隻在一眨眼間、毀屍滅跡也隻在一瞬間。
張庭雲飲血食心過後,便遣散眾猖,獨自一人站在江邊的蒲葦叢中。江麵映出了張庭雲的倒影,他嘴中的尖牙和指尖的利齒已經消失無蹤,目光之中的殺意和血色也已漸漸褪去,就連天師袍上的血跡都被江水蕩滌一清。
遠遠看去,張庭雲還是那個張庭雲,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張庭雲已經不複存在了。他透過眼中的淚光望向江麵上的自己,心知自己眼下雖然看似與常人無異,但已經隻是一個非人的怪物了。
張庭雲痛苦不堪地閉上眼睛,就在這閉眼的一瞬間,他心中便已閃過千萬遍自絕於世的念頭,可每當他死意已決之時,心中總能聽到心中那個親切萬分而又熟悉無比的聲音:
“庭雲,一定要活下去,不論用什麼方式!”
若不是有這個聲音反複回響在張庭雲心間,他隻怕是已經死過千遍萬遍了。
就在著張庭雲心中糾結、痛苦萬分之際,忽而從他背後伸出一隻手來、搭在了張庭雲的肩上。
張庭雲警覺地轉過身來,發現來人乃是白雲子。
“師兄...”
“我還以為教主入魔之後,再也不認得我這個師兄了....”白雲子望著張庭雲,目光之中有無窮無盡的惋惜和惆悵。
“師兄,你的傷勢...好些了麼?”張庭雲說話之時,不停躲閃著白雲子的目光。
“多虧方才教主以真炁輸入,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白雲子說完這話之後,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許久之後,白雲子才猶豫著說道:“教主...你還能再回到從前麼?”
“回到從前...”張庭雲沉重地歎息一聲,“你我俱是修道中人,你應當是知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心魔易生、迷障難除...”
張庭雲說完之後,注意到白雲子的臉色瞬間便變得失望無比,便安慰道:“師兄,縱然魔障難消,可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的...”
經張庭雲如此一說,白雲子心中這才稍稍安定了些,他繼續勸道:“既是如此,教主不若就毀了那《西川秘典》吧...教主你之所以變得如此模樣,全是因為修煉了那《西川秘典》上的邪術的緣故...”
“毀了《西川秘典》?若不是有這《西川秘典》,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張庭雲此時的臉色頓時變了,兩眼怒睜、青筋暴起,顯然已經是怒不可遏。
白雲子作為正一教左執事輔佐張庭雲已是十年有餘,期間縱然有時與張庭雲發生分歧,可張庭雲卻一直把他視作兄長一般、敬重有加,從未對他如此大動肝火。
眼下白雲子見張庭雲勃然大怒,一時之間忽而便有些不知所措,可他一心為了張庭雲著想,便也顧不了那麼多,仍是硬著頭皮勸道:“教主,可那孟通已經死了,你也該罷手...”
“罷手?!”張庭雲一聽白雲子勸其罷手,瞬間便如一頭發狂的野獸般,提起白雲子的衣襟,對其咆哮道,“正一尚未複興,謀殺我父的三個仇敵,隻死了一個,你叫我如何罷手?你有什麼資格叫我罷手?我心中的痛苦,你可曾體會過半分!”
白雲子望著形同陌路的張庭雲,心中隻覺酸楚萬分。他比張庭雲年長十歲,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張庭雲長大的,他從未想過張庭雲竟會有一天變成如此模樣,瞬間便悲從中來、喉頭哽咽,說不出半句話。
張庭雲攥著白雲子的衣襟,望著悲傷憔悴的師兄,不禁怔了怔,許久之後才將其緩緩放了下來。
“師...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張庭雲的眼中盡是愧意,他隱隱約約感覺到,那《西川秘典》上記載的種種邪術,不僅改變了他的修為,就連他的心性、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扭曲了。
“等我把餘下的兩大仇人殺掉之後,這《西川秘典》,我會將其毀掉的。”張庭雲思忖了許久之後,才終於給了白雲子一個確切的答複。
白雲子知道自己不論如何都是說服不了張庭雲的,便也不再言語,隻在心中默默思考,到底用什麼法子才能拯救入魔的教主、叫他回歸正途。
張庭雲見白雲子不再說話了,便也不欲再生爭執,他從千千萬萬具屍身之中、找到了玄陽子的遺體,而後一手抱著死去的玄陽子,一手提著沈攸之的頭顱,向著郢城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