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霜月流天 2(3 / 3)

漁夫笑了一聲,聳了聳肩看著他:“比起錢,我更喜歡你。”

他的笑容冰冷殘酷,仿佛一頭狼,麵對束手無策的獵物,隨時會撲上來。猛然間,那殺手將魚竿往空中一揚,漁線嗡嗡響著繞成圈,魚鉤是鋒利的倒刺,沾到肉就往裏劃的,是進去了非要攪個翻地覆才罷休,帶著一團模糊的血肉出來的。

瘋子怎麼會要錢呢?趙佶這才覺得大事不妙,轉身拔腿就想跑,他聽到嗡嗡嗡嗡的刀劍破空之聲,心驚膽戰地就地一滾——是王烈楓教他的,出其不意的反應,至少可以擋過一次突襲,百試不爽。

果然這尖銳的鳴叫從他的頭頂滾了過去,落在離他的鼻尖隻有半寸的雪地裏;他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逃跑,心裏卻哀歎著怕是躲不過第二次了,隻要他將這東西往旁邊一甩,他絕對會一命嗚呼——趙佶心想,如果是夏的傍晚,刀砍在脖子上倒是很涼快,但冬會不會太涼快了,會不會從頭頂冰涼到腳踝?

在慌亂、恐懼和絕望之中,趙佶想起了王烈楓的第二句話:利用手頭能用的一切東西。什麼能用?什麼可以阻止他?——啊,衣服——趙佶扯下了自己的袍子,反而朝魚線撲過去,沒等那殺手反應過來,他一把——包裹住了——魚線盡頭的刀刃,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將它打了個結。

空手奪白刃的功夫是沒有,但可以以柔克剛。真是歪打正著。那漁夫沒想到趙佶會有這等操作,也著實愣了一下,“好家夥,”他,“你可真是有趣的家夥啊!”

趙佶沒打算理他——事實上他抓著這難得的逃命機會,連滾帶爬地往遠處跑,他沒有腿,他沒有腿,那就好,逃出這個範圍,他就安全了——

他這樣想的時候,自頭骨傳來砰的一聲悶響。之所以是悶響,是因為他剛被砸到的一瞬間喪失了意識,倒了下去。他的衣服被勾住。他正在被拖回去。倒刺透過衣服,摩擦皮肉,刺痛一下,血流出來,滲到雪地裏,往下鑽——

“你每戴著這麼重的鐵的鬥笠,脖子不會酸嗎?”趙佶有氣無力地。

他忽然看見了剛才的白色影子,又是一閃。這一回與前兩次不同,它不再是突然消失的一個幻想,而是模模糊糊的一個輪廓——是不是白無常呢,本來今自己就該死,所以跟了一路來收命,還是這模糊隻是因為自己被打懵了,它是真實存在的?

被拖下水的一瞬間趙佶是清醒的,他整個冬從未如此清醒過,因為湖水是冰冷刺痛的,是冷得人幾乎要使自己爆炸的極寒,激得他瞪大了雙眼,看見了船底——在黑夜裏,他並非有意去看那裏有什麼,但是僅僅是一束微弱的月光,也能讓他看見——船底綁著的是人,確切地是屍塊,是殘缺不全的人,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半邊內髒漂在水裏,一個接著一個,不知有多少個,密密麻麻地,螞蚱似的,用一根極長極粗的的鐵絲貫穿了身體,從船底一直通到深不可測的深水裏!

他從未下過船,他根本不需要下船,他這麼多年,一直在這裏——

他餓了,就下去啃一口肉!

場麵恐怖到趙佶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是冰冷的水和窒息感告訴他,這些都是真的,他所要麵對的。他拚命往上遊,為自己爭取一口空氣,然而在他閉上眼睛衝出水麵,大口呼吸了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看見那漁夫,在船頭坐著,直直地看著自己。

漁夫眼神興奮,眼睛瞪得越來越大,整張臉扭曲著,傷疤頓時崩開,猶如一張鮮紅的嘴,而他的嘴角揚起來,揚起來,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

他在微笑,趙佶隻在噩夢裏見過這樣的惡鬼似的笑!

在他跳下來的瞬間,趙佶感到一陣絕望。他被扳著肩膀,頭後仰著被按進水裏,反複了十幾次,在巨大的恐懼和痛苦中中,喉嚨裏氣管裏胃裏灌滿了水,他看見了那團白影,白影在岸邊看著他——隨後他被拖向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