劾裏缽以為是什麼重要的原因,一聽是這樣,終究是有些失望,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了,道:“如此,你對我就好,我再給你倒一杯便是了。你卻要搶我的喝,多大的人了,還不懂規矩嗎?”
“我錯了,父親!”吳乞買笑道,暗自將杯子往下一丟,人也佯裝絆倒,口中哎喲一聲,道:“不好!父親,都怪我冒冒失失的,這杯子也不能要了,您再賜我一杯吧!”
劾裏缽長歎一聲道:“不爭氣的東西!”
“王,別生氣。吳乞買隻是淘氣,等他長大了,就會懂規矩的。不定他本身就懂呢。”盈歌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吳乞買。吳乞買抬眼與他對視,氣氛有些緊張。
然後吳乞買起身道:“那,父親,盈歌太師,你們繼續,我還有事先走了。”
然而父親還是死了。父親的死是早有預謀,不止是這一次這一件的預謀,吳乞買根本就無能為力。父親沒有發覺,因而沒有躲過去,更慘的是吳乞買從此也不好過了,雖然劾裏缽死了,也不至於淪落到低等人的地步,然而盈歌似乎看出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頑劣的廢物,幹脆就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中永世不得翻身,除非他以這種方式,重新,爬上來。
盈歌的眼睛閃閃發光,是刀光爆閃。吳乞買明白是誰要害他了,一直以來都是他,他自己麻木了罷了。
待他回過神來,巨熊已經朝他靠近,步步緊逼,不依不饒,吳乞買感覺到一絲溫熱潮濕的腥氣之時回過頭,隻見麵前是一片漆黑的巨熊的胸膛,是一塊巨大的腥臭的絨布,遮蔽日,恐怖異常。這隻巨熊光是四肢著地之時,就已有兩個成年男子之高,此刻它以後肢為支撐,站立起來,更是碩大至不可想象。
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女真人看見了這樣的一個怪物,都驚呼連連。查剌年紀還,嚇得一下子從圍欄上滾了下去,摔了個四腳朝;斜也收起一貫停留在臉上的微笑,微微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場麵,手托著腮手指敲打著自己的下頜;盈歌則是笑,他撫掌大笑,朝著四周笑不出來的武士們道:“看啊,大金國那麼多年,終於又出了一位少年勇士,大有當年完顏阿骨打的風範,你們,是不是啊?”
巨熊舉起肥厚的前掌,預備發動攻擊。它一掌拍過來的時候,帶著猛烈的腥風,大地為之震顫,空氣因其而顫抖。吳乞買咬牙,竟仍是原地不動,查剌尖嫩的男孩音撕裂空氣穿透耳膜:“吳乞買你愣著幹什麼啊!”
“我沒愣著啊。”吳乞買微笑著,一俯身躲過巨熊的一掌,猛地從它的身邊鑽過去,堅硬的絨毛與他擦身而過,熊撲了個空,嗷地吼了一聲,想要轉過身卻一時半會不能夠辦到——吳乞買接口道,“我在等機會啊。”
他徑直走到了巨熊的背麵,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漆黑的牆,他猛地一蹬,踩上熊的脊背,抓住一撮毛發,三步並作兩步連連往上躥,在熊重新由四肢著地變為直立的一個瞬間,他一路跑到了頂——
吳乞買跑到巨熊的肩膀上,揪住它後頸的毛發,巨熊猛地昂頭吼叫,捶胸頓足,爪子嘭嘭地亂拍,想要把背後的這隻麻煩的蒼蠅拍下來,奈何四肢太短夠不著,隻得亂扭亂甩,試圖將他甩脫,然而吳乞買咬定青山不放鬆,愣是牢牢地抓住它的後頸,猛地往上一提,巨熊痛得大吼,站立起來,吳乞買從身上取出一包粉末,紛紛揚揚地灑出來。
盈歌呆住了,看著吳乞買,吳乞買恰巧此刻也在看著他,並且衝他一笑;他揚起手,從上往下,將那一包粉末從巨熊的眼中揉下去,巨熊嚎叫一聲,吳乞買毫不猶豫,雙手從熊的後頸離開,猛地掰開巨熊的嘴,又鬆開其中一隻手,又掏出一包藥來,整條手臂塞進熊的嘴中——嚇得人群驚叫不止,大人捂住孩子的眼睛。
當吳乞買將手從熊嘴裏抽出的時候,整一條手臂都是黃色的黏液。隨後,他腳踏上巨熊的頭頂,借力一蹬,躥身上旁邊的樹枝。他一甩手,黏液飛濺,人們紛紛閃避,在鮮紅色的夕陽餘暉之中,巨熊轟然到了下去!
“太陽落山了呢。”吳乞買道。他從高高的樹枝上跳下來,起身走了兩步,走到盈歌的麵前。盈歌麵部的肌肉一抽搐,下意識地往後退,身旁的武士迎上來。盈歌將手抬起來,輕聲吩咐道:“別動。”
“好!好厲害!”查剌上躥下跳,“吳乞買好厲害啊!”在他勝利號角一般的聲音中,喝彩聲在流淌的夕陽光線之中融成了一片,他們在歡慶著吳乞買的勝利,以及這恐怖的巨熊的死亡——它的存在,實在是太恐怖、太危險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酷刑,而這酷刑隨時都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王。”吳乞買在歡慶聲之中微笑著,他的聲音冷寂而克製,“我成功了呢。”
盈歌冷汗都落下來了。他看著吳乞買,勉力微笑起來,他盡量笑得大氣,笑得無所謂,就好像真的為吳乞買高興一般,他終於笑出聲來,也騙過了自己,他手拍了拍吳乞買的肩膀,道:“吳乞買!大金國有你這樣的少年,才真的了不起!吧,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