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看,一位身穿中式對襟大褂,手中捏著一對白玉保健球嘩啦嘩啦響作響,年約六十歲的大腦袋老者,在幾人的擁簇中走進來。
此人為盛世榮,容寶齋的大掌眼。
“盛老師好!”正在開展櫃的嶽洋,也認識此人,笑著頷首招呼。
“喲,老郭你也在,今兒出來遛鳥?”見到郭北盛也在,盛世榮連忙出聲,兩人挺熟。
“老盛,你也來了。”郭老朝點點頭,又招招手,“這尊佛像有點意思啊,過來看看。”
郭北盛是國內頂級雜項方麵的專家,對佛像也有所研究,盛世榮是劍閣老字號容寶齋的頭號大掌眼,聲名赫赫,倆人聯手鑒定這件金佛像,頓時引來無數人圍觀。
不一會,汲古齋的洪全久和王友蘭兩人也來到展廳。
洪全久今年五十來歲,王友蘭六十出頭,都是劍閣鑒定名家。
四人輪流上手,很快就這件佛像產生爭執。
郭北盛和洪全久,認為這件佛像,很可能是扶餘國佛像,而王友蘭讚同盛世榮的觀點,認為極有可能是北齊佛造像。
盛世榮和王友蘭兩位老師認為的北齊佛造像,有其道理。
北齊,是南北朝後期北方一個較為強勢的割據政權,壽命很短,隻有二十七年,最盛時疆域出燕山、深入遼東。
北齊國雖短命,可掌權的高氏家族十分崇佛,在冀北開鑿南北響山堂石窟,其佛造像風格有顯著特點:“細腰斜軀三道彎”,衣飾上有“曹衣出水”之風,佛像身體比例上略顯上長下短。
顯然,這三條,能部分解釋眼前金佛像的疑點。
至於郭老師和洪全久所說的扶餘國佛造像,相對生僻,很多人不了解。
扶餘,是存在於公元前二世紀到公元五世紀的扶餘人政權,其範圍約在今天的高利半島北部以及絲國部分地區。
春秋戰國時期,東北共有四個古族係:東北南部為古商族(漢族一支)係;東北西部為東胡族係;東北東部為肅慎族係;東北中部為濊貊族係。
由於是塞外異族、蠻夷之地,絲國曆史對其早期曆史記載並不多,最早見載於《史記》,也隻是介紹燕國時,偶爾涉及一兩句,“北鄰烏桓、夫餘,東綰穢貉、真番之利。”
不過,在《後漢書·東沃且傳》、《三國誌·沿傳》介紹的就相對多一些,“其國殷富”,“方二千裏,戶八萬”,這些記載,說明當時的扶餘已經相當強大。
公元493年,東北部勿吉族入侵,扶餘王逃到高句麗,其國滅亡。
扶餘國崇尚佛教,這一點毋庸置疑,近些年發掘的遺址中,發現多處佛教壁畫和墓葬壁繪。其佛造像的特點為秀雅祥和,多用覆蓮式台坐,喜歡表現佛教三十二相(佛像的表情),神情或笑或悲或喜,很生動。
可能郭老師就是因為這尊金佛嘴角笑意,所做出的的判定吧。
李承也趁著機會上手,相對而言,他更偏向於郭老的鑒定,但依舊有疑點——扶餘當時的手工藝水平這麼高了?
聽著四位老師相互交叉辯駁,誰也說不服誰,李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剛才集中精力鑒定,郭老沒來得及介紹李承,這會閑下來,準備將其介紹給另外幾人。
一見李承若有所得的模樣,立即來了興趣,壓壓手打斷另外幾人的討論,“幾個老家夥,給你們介紹一位年輕人。這位小哥,可是俠州饒固庵饒先生的入室弟子,學問方麵很強的,鑒定眼力比老頭子我還要強些。”
這話就過了,被老爺子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李承抱歉拱手,向幾位老先生見禮。
他拍拍李承的胳膊,“這尊佛像,阿承,你有什麼看法?”
見郭北盛如此推崇這位年輕人,眾人都安靜下來,聽李承有什麼高論。
李承撓撓頭,環顧幾人,“我還真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他拋出一個大家都有些驚訝的答案,“各位看看,它像不像高利三國時代的佛造像?”
高利三國時代,指的是公元前57年到公元668年之間,占據遼東和高利半島的三個國家高句麗(注:不同於高利)、百濟、新羅。
這是高利的佛像?
他的這一鑒定結果出來,一片嘩然,太扯吧!
看熱鬧的多數是外行或者說偽內行,隻有這四位老者,有些驚訝但並不太吃驚,帶著審視的目光,重新回到麵前的佛像上來。
有沒有可能呢?
完全有可能!
高利佛造像,自從體係,自有風格,但很明顯又受到中原文化影響,更具體說,是受到同時期北魏佛造像、北齊佛造像,甚至扶餘佛造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