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曹仁、李典回許昌見曹操,泣拜於地請罪,言損軍折將之事。操曰:“勝負乃兵家之常事,豈能常勝乎?劉備如此,誰與謀事?”
曹仁言單福設策。操曰:“不知單福果何人也?”
程昱笑而言曰:“非單福也。此人少好擊劍。中平末年,曾與人報仇,用白粉塗麵,披發而走,為吏問其姓名,緘口不言。吏乃縛於車上,擊鼓令市人識之,雖有識者,莫敢言,而同伴竊解救之。乃更名易姓,隱於他處。於是感激,乃疏巾單衣,折節向學。後遍訪名師,常與司馬徽談論。此人乃穎川徐庶,字元直,單福乃更名也。”
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
昱曰:“昱十分,得徐庶一二也。”
操曰:“惜乎!賢士歸於劉備,必助羽翼矣!奈何?”
昱曰:“徐庶雖在彼,丞相要用,召來不難。”
操曰:“豈得來歸?”
昱曰:“徐庶為人至孝,幼喪其父,止有母在堂。見今兄弟徐康已亡,遺母年老,無人侍養,可使人賺至許都。令作書喚之,其子必星夜而至矣。”
操大喜,使人前去取徐庶母。不料徐母,早已不知所蹤。
操問昱曰:“徐母未在家中,為之奈何?”
昱曰:“無妨,吾還有一計。”程昱於徐庶家中,尋的徐母筆跡字體,詐修書—封,差一心腹人,持書徑奔新野縣,尋見徐庶行幕,使軍士達知。
庶聞母有家書至,急喚入問之。來人曰:“某乃館下走卒,奉老夫人言語,有書上達。”
徐庶拆封視之。書曰:
近汝弟康喪,舉目無親。正悲淒之間,不期曹丞相使人賺到許昌,言汝背反,下於縲絏,獨賴程昱等力救。若得汝降,能免吾死。如書到日,可想劬勞之恩,星夜前來,以全孝道;卻圖歸耕故鄉,免遭大禍。吾今命若懸絲,專候救濟!更不多囑。
徐庶覽畢,淚似湧泉,持書釆見玄德曰:“某本穎川徐庶,字元直,為因逃難,更名單福。昨因荊州劉景升招賢納士,特往見之。與之論事,方知無用之人也,故作書以別之,夤夜至司馬水鏡莊上訴其事。水鏡深責庶不識主,卻:‘劉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庶故作狂歌於市,以釣使君;幸蒙不棄孤陋,曲賜重用。爭奈老母被曹操計囚於許昌,將欲垂命,持書來呼,不容不去。非不欲盡犬馬之勞,以事使君;爭奈慈母被執,不得盡其力也。今且暫歸,尚容再會。”
玄德哭曰:“子母之道,乃愛也。元直毋以備為念,而割其愛。待與老太君相見之後,再從聽教。”
庶乃拜謝。庶便欲行,玄德曰:“再聚一宵,來日相餞。”
孫乾等入見玄德。乾曰:“徐元直乃下之奇才也,久在新野,今回許昌,盡知我軍中之虛實。若使此人歸曹操,必重用之,來攻我軍,勢必危矣。望主公苦留,休教放去,使曹操見庶不去,必斬其母。庶知母死,必與母報仇,力攻曹操也。”
玄德曰:“不然。使人殺其母,吾獨用其子,乃不仁也;留之而不使去,以絕子母之道,乃不義也。吾寧死,而不為不仁不義之事也。”
眾皆感歎而去。
玄德請徐庶飲至半夜,庶曰:“今聞老母被囚,雖金波玉液,亦不能占腸胃也。”
玄德曰:“聞公之行,使備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也。”
二人相泣,坐以侍旦。諸將已於廓外安排餞行。玄德與徐庶上馬出廓,至長亭下馬相辭。玄德舉杯勸徐庶曰:“備分淺緣薄,不能與先生相從聽誨。望先生善事新主,以全孝道。”
庶泣曰:“某才微智淺,深荷使君重用。今不幸半途而別,實為母之故也。縱曹**勒事之,終身不設一謀。豈不忠也?非所願也。”
玄德又曰:“先生此去,劉備亦欲遠遁而避世也。”
庶曰:“本欲與使君共圖王霸之基業,奈老母在許昌被執,是以徐庶方寸亂矣。縱使在此,無益於事。請使君別求大賢以佐之,共圖王霸之業,何心灰如此也!”
玄德曰:“愚意度之,恐下無如先生者。”
庶曰:“吾樗櫟庸才,非棟梁也。使君可求棟梁以佐之。”
玄德泣謝。庶謂諸將曰:“望諸公善事使君,以圖名垂竹帛,功列青史,休效庶之無始終也。”
諸將皆感傷而別之。玄德淚如雨下,不忍相離。又送一程,彼各上馬,玄德與徐庶並轡而行。玄德曰:“先生此去,備心如割,無複有匡扶王室之心矣!”
庶曰:“使君保重,以圖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