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碧娥與奉鑄將軍私下結交,甭管算計的是誰,光是這一條,便足以叫人容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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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的牢獄又髒又陰濕,聞恕踏進此處,便聞到一股腐朽的酸臭味。
他眉頭一蹙,命人將她提來。
四目相對,姑娘先垂下了頭。
那銀白色囚衣襯得她身子愈發單薄,短短三日,臉便瘦了一圈,肩頸似是都撐不起那身衣裳。
但聞恕知道,慎刑司的人是斷斷不敢虧待她。
可饒是如此,整整三日,他卻未曾聽過誰捎來她求饒的話。
“你抬起頭,看著朕。”
宋宋攥緊手心,抿著嘴角抬起頭。
麵前的男人並不比她好到哪兒去,唇邊胡渣冒出,龍袍皺亂,眼底一片烏青……
他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但她跟在他身邊一年多的時日,實在太了解他了。
這個男人,現下正是動怒的時候。
聞恕嗤笑道:“朕還是頭一回,叫人騙得團團轉。”
須臾,聞恕神色盡斂,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臉色便愈發沉下去。
男人下頷緊繃,目光灼灼地望著眼前人,似是要將她看出一個洞來才罷休。
他張口,道了最後一問:
“你如此聰明,此計拙劣,怎就上了當?”
姑娘眉睫顫了顫,指甲深陷進掌心中,卻是沒答。
聞恕假意以毒酒試探,她也毫不猶豫飲下。
一時間,氣氛沉寂得駭人。
許久,聞恕轉身離開。
那日的日頭旺盛,地磚滾燙得像是要將萬物都烤焦,他抬頭望去,便覺眼前出現兩道虛影,身形晃了兩下——
他吩咐道:“若是她有話要帶給朕,你過來稟。”
獄卒連連點頭。
“還有,她的膳食膳房親自送,不準苛待。”
獄卒應是。
於是,他便頂著灼烈的日頭而去。
聞恕心道,再等兩日,她定會開口求他的。他的宋宋,向來很會審時度勢。
再來時,是她的生辰。
記得那日,他命人帶了一隻花燈來。
而他才剛行至走道,便聽一聲聲破碎的哭聲。
是明月。
聞恕腳下一頓,闊步上前。
牢房內的窗灑下金燦燦的日光,姑娘側臥在地,似是睡著了一般。
……
……
一聲響雷落下,窗壁上陡然亮了一瞬。
聞恕從夢中驚醒,額前鋪滿細細密密的虛汗,唇色泛白。
他恍惚了一瞬,汗濕的背脊稍稍挺直,眼眸重重闔上,慎刑司那一段,不知反反複複夢見過幾回。
盛詮捧著碗參湯上前,“皇上又做噩夢了?”
男人靜默良久,嗓音沙啞道:“今日什麼日子?”
“七月初九。”盛詮罷,猶豫道:“皇上,宋宋姑娘的——”
“入棺。”
男人靠在座椅上,神色淡淡道:“你安置吧,不必再過問。”
盛詮擔憂地望了他一眼,正欲應聲退下,又聽那座上之人,語氣輕慢地問道:“你,她為何如此?”
“罷了,你懂什麼……你退下罷。”
出了大殿,盛詮回身闔上門,便瞧見掌事姑姑拿著一疊宣紙來。
她猶豫道:“宋宋姑娘的物件已盡數收了,但此物,可是要交給皇上?”
盛詮看了一眼,一摞宣紙,密密麻麻的盡是“聞恕”二字。
宋宋姑娘寫的一手好字,端端正正的簪花楷,盛詮他認得這個字跡,是她沒錯……
盛詮抿唇,良久才道:“一並燒了吧。”
若是宋宋姑娘在,定亦是如此做法,盛詮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