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九)(1 / 3)

《別枝》/荔枝很甜

尚家滿門抄斬,在七月十六,於西街街口,整個京城的人都跑來圍觀,更有甚者提著菜籃子,裏頭盡是些爛菜葉和臭雞蛋,趁行刑前,往斷頭台上砸,嘴裏還罵道:

“通敵叛國,賣國賊!”

“活該去死,活該斷子絕孫!”

“早點行刑罷!留他們多一刻,都浪費了空氣!”

“就是啊,行刑吧!就要下雨了,真是……”

行刑的那刻,烏雲密布,大雨衝刷,血流成河。

可朝廷顯貴眾多,尚家沒了,還有李家王家,因此這樁案子,很快便被眾人遺忘,日子還同從前一樣過。

就如宮裏那位宋宋姑娘,後宮那麼多女人,沒了她,並未有何不同的。

皇上照舊上朝、去禦書房、回寢宮,一切如悉,若有何不同,好似也沒有。

宮人私下眾紛紜,都皇上恨極了宋宋姑娘,還有人,宋宋姑娘當日壓根不是自盡,那毒酒是皇上所賜。

十月,已是深秋,即將入冬。

半夜,盛詮抱著件薄氅,悄聲進內,提前將衣物備好擱置在梨木花架上。

正欲轉身離開時,便聽床帳內喃喃幾聲。

盛詮沒聽清,以為聞恕還未睡下,上前兩步道:“皇上?”

“宋宋……”

四下靜謐,這聲宋宋,突兀至極。

盛詮一怔,心下輕輕一歎,緩步退下。

他闔上殿門,在長廊下僵站了半響。

守夜的太監壓低嗓音道:“公公還不歇下啊。”

盛詮“嗯”了聲,剛一側頭,就見簷下那兩盆美人蕉被雨打的左右搖晃,他皺著眉頭道:“愣著作甚,還不將這花移到屋裏頭。”

這花是宋宋姑娘養的,當初那麼一株,如今開得卻盛。

可惜這花的主人,卻早成了一捧黃土。

雨勢漸大,忽然邊閃了兩下,一道響雷如期而至,“轟隆”兩聲——

床帳裏的人皺了皺眉,墨色的眸子睜開,半響,他掀了被褥起身。

男人神色疲倦地坐在座椅上,剛抬手揉了揉眉心,便聽到耳畔有人道:“皇上,宋宋給您彈一曲罷?”

聞恕僵住,那隻捏著眉心的手也不敢動。

他若是抬頭一瞧,定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沒有琴音,亦是沒有給他彈琴的人。

“不喜歡?那我給你捏捏肩吧,成日成日看折子,你不累誰累呀?你就不能歇會兒麼……”

姑娘絮絮叨叨道:“折子好看,還是我好看?”

男人低著頭,眼眸微酸,啞聲道:“自然是你好看。”

“那你明日也早些回來好不好?我昨兒等你到三更,醒來時眼睛都腫了。”

“好。”

“那皇上明早給我描妝吧,好不好好不好?”

聞恕笑了聲,“宋宋,得寸進尺了。”

“那我不要你描妝了,皇上還是明晚早些回罷。”姑娘嬌聲道。

“給你描。”他抬頭,對著空蕩蕩的桌案道:“宋宋,朕給你描。”

這放卷宗書冊的桌案,平日裏她喜歡坐在這兒,仰躺著,跪著,故意將他的書弄得皺巴巴濕噠噠的,事後還要裝模作樣憐惜一番……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盛詮是聽到裏頭有話聲才進來瞧瞧的,倏地見桌案前坐著一個人影,他驚了一下。

“皇上,可是雷聲大,將您吵醒了?”

聞恕望著桌前一動不動,靜默良久,久到盛詮都懷疑他睡下了,他忽然道:“盛詮。”

“奴才在。”盛詮又上前兩步,側耳聽他的吩咐。

“朕方才做了個夢,夢裏她還沒死,朕立她為後,不過她看著,似是很怕朕的樣子。”

聞恕愈愈聲,近乎自言自語。可這寢殿實在太空曠安靜,他的一字一句,盡數傳進盛詮耳裏。

盛詮麵色大驚,“咚”的一聲跪下,顫著聲兒道:“皇上,您、您慎言啊!”

立後這兩個字,豈是能輕易出口的?

若是叫那個吃裏扒外的聽見,往外頭一傳,那些個朝臣,還不得翻?

聞恕低頭看他,淡淡道:“你下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