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修法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打開藥箱找能止血的藥物,很平淡地了一句,“現在就可以。”
蕭承一怔。
“怎麼,沒準備好?”他沒抬頭卻像是將蕭承此刻的表情全部都收入了眼底,“還是心軟了?”
蕭承搖了搖頭,“法師笑了,等給您包紮好就動手。”
他從通修法師手裏接過棉布,最後一圈裹好後打了個死結。珩先生那日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打下的死結呢……想到這蕭承突然笑了一下,左耳後的那朵石榴花又突然灼痛起來,但他現在早已無暇顧及。他將藥箱裏的物品整理好重新放回去。
通修法師從懷裏拿出一個木匣遞與他,他接過後拉開書房的門,陽光再一次照進來,外麵庭院空空靜靜。他深吸一口氣,麵容平淡地朝門外走去。
走過曲折的回廊,繞過幾處廂閣便徑直來到了僻靜的別院。別院的門緊閉著,派來服侍紅初的兩個丫頭此刻正昏睡在後廚的柴房裏,他將通修法師給他的東西從木匣中取出藏在袖中,推開了院門。
院中兩排石榴樹上的花已經快落完了,滿園殘紅,他踩著一地的石榴花敲開紅初的房門。
紅初正在坐在窗邊裁紙。是了,前幾日她興致衝衝地要將這滿園的石榴花畫下來。看到他來,紅初眸中閃著雀躍。
現下她已經痊愈,不再是高燒不退眼盲聲啞地躺在床上,又和初時見她時一樣。
“昔之,你看我昨晚調的顏色是不是還不夠紅啊……”歙硯裏的朱砂被打翻,潑到了紅初晨起剛換的素白衣裙上,那團迅速洇開的紅色教人一時分辨不出是打翻的顏料,還是那把螭首短匕插在心口流出的血。
那隻握刀的手沒帶半點猶豫地往下劃,紅初疼得眼底一黑,倒吸了一口涼氣。紅初並非凡人,普通的刀刃傷不到她,但螭首短匕卻可以。她看著眼前的人突然笑了。
“……廢了這麼多心思,就隻是想要這個嗎?”
那隻昨還握著她的手教她如何運筆如何調色的手,此刻正握著螭首在她心口繪筆。鋒利的刀口沒有半分停頓,手腕使力,那顆前一刻還因為見到他滿是喜悅的物事就這樣滾落到他懷中,動作熟練到像是早已演練過千萬遍。
可不是千萬遍嘛……在她高燒不退眼盲失聲卻始終意識清醒的時候,她被病痛日夜折磨哭到再也哭不出來的時候,她無數次瀕死卻又不得解脫的時候……這位口中著蜜糖般的話讓她為自己撐下去的人,將她萬般憐惜地攬在懷裏,拿著刀在她心口比劃演練了無數次——如何將那顆除了裝滿他一無是處的心挖出。
蕭承收好螭首,用白絹心地將滾落到懷裏的那顆滾燙物品裹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這件屋子,踩著滿地殘紅離開別院。
一滴淚在眼眶轉了又轉還未掉落紅初便沒了意識,素白衣裙洇開了刺眼的紅,像是冬夜綻開的紅梅。窗台案上裁好的雪白宣紙被風吹亂,沾染上不知哪裏的紅色,石榴花在上麵朵朵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