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暗,不斷向後消失的植被化作密不透風的墨綠色屏障,一切都籠上了黃昏時刻灰蒙蒙的薄紗。巴車幾乎從島上開出一個對角線,將迦離送到了島的最東邊。柏油路早就變成了碎石路,然後又變成了荒草蔓生的道。
到了巴車開不進去的地方,車輪停住了。
“往海岸邊走,就是了。”司機沒有熄火,看來沒有久待的意思。
迦離舉目眺望,看到遠處的密林中有一片若隱若現的破敗建築,但不是中世紀遺留下的房屋輪廓。
迦離怕被他騙了,疑惑地問:“看起來也沒有很古老啊?”
“這是紅水鎮之前的舊址,隻搬遷了不到一百年,當然不會很古老了。”
迦離惱怒道:“我要去羅厄諾克村原址!那個所有村民失蹤了的地方!”
“就是這兒,之前的主人消失後,我的祖先就在村子遺址上住下,直到這邊的碼頭泥沙淤積不適合漁船停泊。”男人不耐煩地催促:“你到底下不下車?回程還是五十元。”
“下下下!”迦離抓起包跳下去,再也不想跟這個口齒不清的醜陋跛子多一個字。
沒等她站穩腳跟,巴車就調轉方向開走了,看起來迦離今注定要靠雙腿走回住處。她倒是不害怕,反正肚子已經填飽,多在外麵逗留幾時也無所謂,權當是飯後消食。
通往遺址的道早已被一人高的荒草淹沒,迦離穿著短褲,鋸齒狀的葉片割過光裸的腿,又刺又癢。幸好不是盛夏,否則蚊蟲就夠惱人了。
穿過密林,一座荒廢已久的村莊逐漸展露出輪廓。這裏沒有任何遊客會來,斷壁殘垣一片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想來四五百年前殖民者建造的木頭屋子早已腐朽,現存的建築物都是後來人蓋的,而近百年的風吹雨打,這些無人維護的石頭房子也搖搖欲墜了。無論曾經是何種顏色,現在都化作統一的灰暗破敗。植物根係鑽進每一個縫隙,試圖掩蓋人類所有存留的痕跡,曾經堅固的道路和牆壁在它們的執著下分崩離析。
迦離漫步在廢墟之中,耳畔傳來若有若無的海浪聲。這村子想必距離海岸很近。
忽然,她在黃昏黯淡的光線中看到一個人影。那人逆著光緩緩移動,像遊蕩在人間的一個鬼影。
難道還有別的遊客?迦離心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自己打消了。
那影子的行走方式很特別,晃晃悠悠像個喝得爛醉的人。雖然看不清麵孔,但其雙臂奇長無比,手掌幾乎垂到膝蓋,同時骨瘦如柴,整個結構難以言喻的詭異。
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傳了過來,像是死魚爛蝦堆積在一起。伴隨而來的是一種“嗯嗯哦哦”的低沉咕噥聲,像是□□,又像是耳鳴。
中人欲嘔的惡臭越來越濃,迦離感覺到脖子後麵的汗毛豎了起來,當眼睛適應了逆光的效應後,她終於看到了那個“人影”的真麵目。
它好像一個人因為深海的壓力從內部整個爆開,翻轉過來,裏麵成了表麵。鮮紅的肌肉上布滿了淡黃色的脂肪粘液,本應是臉的地方一片模糊,沒有五官也沒有毛發。
看到這個東西,迦離渾身僵硬,雙腿像被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喉頭本能地動了一下,發出的一聲驚歎。
“呃。”
隻是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那東西突然停下了動作,它沒有轉身,而麵向迦離的頭部皮肉翻騰,一陣蠕動,湧現出密密麻麻一堆黑白分明的圓球。
那是一眨不眨,沒有眼瞼的眼珠。
被盯上了!
迦離一陣惡寒,隻覺渾身浸入冰水。不論那東西是什麼,直覺上它就極端危險。
她轉身拔腿飛奔而逃。
身後沒有腳步聲,但是迦離知道那東西跟了上來,並且追得很緊。令人作嘔的惡臭伴隨著不詳的氣息一股股拂過她的側臉,被夕陽拉長的扭曲影子如蛆附骨,跟她自己的影子交纏在一起。迦離不敢回頭,心裏知道腳步稍慢就會被趕上。
突然一股大力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橫向拖了過去,力氣大到她幾乎雙腳離地。迦離發現自己被拖進路旁一座舊房子裏,還沒來得及反抗,破門就哐當關上了,將“那個東西”關在門外。
黑暗中,一雙肌肉結實的手臂緊緊箍著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