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媽媽打來一盆熱水,又拿出一條新毛巾,從沒用過的,放進臉盆裏,捧送到我二姨麵前:
“她姨,擦把臉。”媽媽那神態,那動作,不像是姨的姐姐,倒像是我姨家的保姆。
等我姨忙忙乎乎地擦完臉,我媽又趕緊遞上一瓶雪花膏。
“不用,不用!”二姨道,“我帶了擦臉油。”
我姨嫌我媽遞給她的雪花膏質量不行,擦了,怕傷了臉皮。
“大姐,”二姨道,“家裏有事,我得走!”
媽媽大吃一驚,好久不見了,剛到,怎麼又要走?到城裏還有一百多裏路哇!從我們這到汽車站,少說也得走一個多小時!更要命的是,天已經晚了,末班長途車沒有了,怎麼走?
媽媽苦苦地勸:“她姨,住一晚,明早再走,來得及!”
“家裏真有急事!”
“周末,能有什麼急事。”
“我的貓狗在家,放心不下。”
“她姨夫不能管嗎?”
“他呀,忙得很,就知道灌貓尿!晚上給小狗小貓洗澡,他哪會呀。”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以為有什麼天大的事呢,原來是給小狗小貓洗澡!
我媽還在勸姨留下:“隔一晚,不礙事,明天回去再洗。”
“那怎麼行?”二姨斷然否決道,“貓狗就是我的命根子,一天不見想的要命!狗通人性呢!得罪了它,它就鑽進床底下不出來,不理我!”二姨加重語氣道,“貓狗呀,也是條生命呢。今兒來時,有條小狗咳嗽,想必是感冒了,我回去帶它上醫院看看!狗呀貓的,也不能不當人看呀,要不,就是侵犯人權呢!”
二姨的話,逗得我咯咯地笑起來。二姨心真好,對動物尚能如此,何況對人呢。
媽媽退卻了,知道留不住姨,媽媽理解姨。我家養的六畜,我媽從不動手殺,有感情,下不了這個手,姨關心自己的貓狗是人之常情喲!
媽媽戀戀不舍地給姨準備回城的東西,家裏所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媽媽又到隔壁求我二叔,請他用自行車將我姨馱到汽車站。臨走,又塞給我叔五十元錢,叮嚀我叔,如果趕不上長途車,就攔輛過路車,總之,不能讓我姨著急上火,城裏人嬌,別傷了身體。
全家人像備戰一樣,忙了好一陣,又像歡送國賓似的,將姨送到村外老遠的地方。 媽媽還單獨送了一程,直到看不見二姨的影子才回家。
可我姨連回望一眼都沒!
很晚了,媽媽還在等叔的回音,沒有姨的消息,她是不上床睡覺的,她擔心姨的安 全。
半夜,叔回來告訴我媽,長途汽車沒趕上,攔了輛過路貨車,給了人家四十元,剩下的十元,也被我姨要了去。
叔彙報完,不再言語,臉憋得紅紅的,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是又不好開口。
“身體不舒服?”
叔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