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楊三姐拖著我跑了多遠。這一天變故太多,我甚至根本沒來得及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渾渾噩噩地跟著楊三姐跑,眼前來來去去全是柳大姐的臉。
她拉著我的手說“若無處可去,就留下吧。”時溫和的臉。
她摸著我的頭說“天下落難的女子,都是一家人。”時慈祥的臉。
她將自己的發釵插到我頭上時,那如死灰般慘淡的臉。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待我那樣好。可是卻……卻……
我淚流滿臉,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物,以至於當楊三姐終於停下來的時候,我便一頭撞上了她的背。
擦了擦眼淚抬起頭來時,便再一次看到他。
那個在普雲寺後吹簫的人。
那個站在小蓬萊的大廳裏始終沒說一句話的人。
他依然白衣勝雪,依然麵帶微笑,優雅如正要去赴宴的王孫公子。手裏拿著那支碧玉簫,向我們躬身一揖,微笑道:“兩位姑娘請了。”
楊三姐一把將我拉到身後,仰首道:“你想怎麼樣?”
他微笑著指指我,道:“在下體貼山莊莊主溫浪漫,想請那位姑娘到舍下小住幾天。”
楊三姐道:“多謝溫莊主美意,我姐妹二人還要趕路,恕難從命了。”
她話未落音,已忽的一掌向溫浪漫胸前擊去。溫浪漫側身閃過。楊三姐唰唰唰便一連搶攻十餘招。但溫浪漫腳下寸步不移,便已全數避開了。
他一麵閃避尚自一麵笑道:“在下不過是想請姑娘們去做客而已,姑娘何必如此動怒?再這樣下去,在下就要還手了。”
楊三姐哼了一聲,又一掌劈了過去。
我還沒看清溫浪漫是如何出的手,楊三姐已整個人被他摔了出去,他上前一步,碧玉簫指著楊三姐的咽喉,微笑道:“姑娘天姿國色,若死在這裏,豈不可惜?”
楊三姐跌在地上不敢再動,隻睜著眼,恨恨地看著他。
溫浪漫微微側過頭來,看向我道:“在下的體貼山莊地方雖然不大,但有幾處景致尚可一觀,不知姑娘可否賞臉一遊?”
“我——”我看著他,隻說了一個字,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人到底是什麼人?對我而言,他是友是敵?他要請我去那個什麼體貼山莊,到底有何用意?
太多的問題在我心裏亂成一團麻,我看著他和三姐,根本不知該應該怎麼辦。
“七妹,不可——”
三姐才一出聲,溫浪漫的手指不知在哪裏動了一下,碧玉簫的頂端忽然彈出一截刀刃來,刹時間劃破了楊三姐皮膚。
我驚叫了聲:“三姐!”
溫浪漫微笑道:“若要在下將姑娘打暈了扛回去,也不是辦不到,隻是那樣未免太不風雅,還是姑娘自己點頭,開開心心地跟在下回去比較好,姑娘意下如何?”
我看著楊三姐頸間滲出的血絲,咬了咬自己的唇,點下頭:“好,你放了三姐,我就跟你去。”
溫浪漫將碧玉簫收起來,再也沒看楊三姐一眼,隻向前麵一伸手,淡淡道:“姑娘,請。”
天早已全黑了,前方一片黑暗。
而我的身後——我回頭看向小蓬萊的方向——那邊早已火光衝天。
我閉了一下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向那黑暗裏邁出了我的右腳。
溫浪漫將我帶回了一家客棧,他進了房間便坐在桌前,一邊喝茶,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瑟縮著坐在那裏,心裏怕的要命。隻擔心他下一刻便會狼一般的撲過來。
記憶裏那些比惡夢更可怕的夜晚又湧上來,我隻覺得自己的手指不停顫抖,一顆心都已涼了。
但是他沒有,隻是坐在那裏看著我。
最後到是我沉不住氣,先開口問:“你到底想將我怎麼樣?”
他仍帶著那樣淡淡的笑容,不答反問:“請問姑娘芳名?”
“我忘記了。”我說,“柳大姐她們從河裏救起我,之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記得了。”
我跟柳大姐她們也是這麼說的。倒並不是存心想要欺騙,隻是我自己是那麼希望的而已。既然我已經在一個全新的世界裏,那麼,我希望自己能夠將過去的那些事全部都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