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3 / 3)

“王太醫,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府上還有一支千年老參,難道此物也保不住她娘兒倆?”

王太醫全然不敢直視眼前的國泰夫人,因為那焦急熾熱的目光足以將他洞穿,但奈何這所醫之人本就身體孱弱,且又身懷六甲臨盆在即,哪知竟聞聽如此噩耗,心力交瘁之下焉能保命?

“唉!”屈飛燕的連番追問最終換來王太醫重重地搖頭一歎

奈何啊!忠國公父子一門忠烈,長子多年前受創再無生育,二子、三子如今雙雙戰亡,到頭來竟落得這般淒涼,連三子淩雲之妻如今也……

屈飛燕登時怔在當場,那一歎無異於將慕雲舒打入牢底判了死刑……她不忍地望向床上那麵若白紙,雙眼木然的雲舒,似如心中被插了無數把尖刀,滴血不止。而這氣若遊絲的人兒口中依舊輕輕地喚著:“雲哥……”

昭京之上的空此時顯得有些陰沉,陰沉到讓人覺得壓抑,似乎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昭京北門,人山人海,百姓手中幾乎都端著一碗碗的酒水和糕點,朝著北門外翹首以盼。

過了一會,在一陣喧囂的鑼鼓聲後,早已在這裏排起長龍的百姓一聲歡呼,紛紛自發的朝兩方讓開,隨後一匹棗紅的駿馬跨門而入。馬上之人甚是魁偉,一身血跡斑斑的虎賁金鎧,背後大氅早已破損多處,一張四方的國字臉上飽經風霜之色,溝壑如刀印一般縱橫其上估摸此人年近六旬,但其顧盼之際,比之尋常悲歌慷慨之士更有威勢。不過他眼中疲色濃重,神色間又有幾分焦急,連帶身下馬兒似乎也知曉主人心意,踏蹄的頻率不禁快了幾分。

“忠國公大人!”不知是誰呼喊了一聲,兩旁百姓頓時如沸水般喧嘩而起,呼喊震,那由衷的喜悅令得淩承心口如堵住了大石,直覺自己此時此刻在這裏是那麼多餘。

“老夫有要事,需先行一步!”後方偏將耳畔傳來一聲沉喝,卻不知此地喧鬧如此,這聲音是如何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而他再朝前望時,那鎮國大將軍已是縱馬而去,話到嘴邊便隻能再咽進肚中。他一眼瞧見前方不遠處行來的金黃龍紋大轎,竟是當朝皇上親自來迎,這偏將立時苦笑一聲,慌忙思索應對之法……

就在此時,原本如一潭靜水的一方空似乎被投進了一塊巨石,竟是蕩起了片片漣漪,漣漪之中屬於空的藍色漸漸分化成一白一紫兩色,在這漣漪內不斷地糾纏起伏,變幻萬千。

城中百姓顯然發現了這一異樣,不知是道了一聲老爺顯靈,當即無數人朝地上跪去,頂禮膜拜,就是那金黃龍轎內的皇帝也是巍巍出轎跪地拜。

這些人看不見的卻是那一片空中一道銀光自白紫相接處突然出現,如同破開了空一般,飛射而下,看其落下的方向竟是忠國公府!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寂靜的忠國公府外響起。

淩承下了馬來,卻未想忠國公府外冷冷清清,他眉頭一皺推門而入,入眼竟是一片麻衣紙花,他心中更是緊了幾分。

“老爺……夫人她……她正在棲鸞軒等著您呢!”張叔紅腫的雙眼望見淩承回來,更是泣不成聲。

棲鸞軒,淩承自然清楚,是屬於淩雲與慕雲舒夫妻倆的別院,然而眼看府中此景,莫非……淩承心如蟻噬,不覺運起身法,如利劍一般直奔棲鸞軒而去。

“吱呀”一聲,好似塵封已久的木門被打了開來,入眼便是一座靈堂,淩承的身子毫無征兆地晃了晃,如同一遲暮老者蹣跚跨入了廳堂內。

“雲舒本想撐到腹中孩子出世的……”屈飛燕靜靜地坐在牆邊椅上,幽幽的語氣裏充斥了道不清的複雜。

淩承緩緩的朝前走著,他想轉過頭去點什麼,但他卻膽怯了……那手持寶劍睥睨四方的忠國公在這一刻沒有了絲毫的勇氣去望向這相伴四十年的伉儷,雖然他知曉外剛內柔的妻子會諒解他。

而他此刻唯一的想法是親眼看看那刺目的“奠”字後是否真的是自己溫婉賢淑的兒媳婦。

十來步的距離此刻如同涯海角。

淩承望著嶄新的棺材內被白綢蓋著的軀體,那顯眼的凸起本是淩家即將出世的唯一子嗣……而如今,香火已斷。

“煞氣!”淩承身子一緊,這熟悉的感覺絕對沒有錯,是煞氣!而且是極為強烈的煞氣!

自從突破到祖傳的《劍訣三篇》第三篇之後,淩承便能清晰的鎖定常人無法察覺的殺伐之氣。

不過,此時此刻此景,還有誰敢在此地一擄虎須?!

淩承心神放開,欲鎖定煞氣所在,然而房廳之外卻是空無一人,難道在屋內?那此人將是何等高手竟然能在他淩承的眼皮底下近身卻毫無察覺……

“承,你在幹什麼?!”屈飛燕似乎也察覺到丈夫的那絲警覺,這才起身繞到屏風後,哪知轉眼竟望見淩承一雙虎目圓睜,緊緊盯住已故媳婦高隆的肚皮,眼中不出的是驚還是喜,腰間那柄血光殘劍亦是不知何故竟在劇烈地顫動,劍鞘內騰湧而出的煞氣於半空變幻,似乎在與什麼交流著。

一時間棲鸞軒外方圓數百丈內由淩家圈養的獸禽紛紛發出驚恐的吼叫,於角落瑟瑟發抖。

這一刻,淩承已經察覺不了四周的動靜,他緩緩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也顧不得什麼倫理常綱,將之貼在雲舒的腹部上。屈飛燕也未出聲,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會無故做出這等事。

驀地,淩承目中亮起兩道精芒,望著白綢下的人兒痛聲沉沉:“雲舒,我們淩家欠你一份大的恩情!”話音甫落,隻見他右手豎起劍指,一道淡淡的劍華凝聚指尖,在屈飛燕還未來得及出聲之際,毫不猶豫地劃下。

“哇——”一聲響亮的嬰孩哭喊突然響起,一雙顫抖的大手緩緩探出,將這血淋淋的嬰孩抱住,那冰寒剛毅的臉上終於綻放出難以自抑的暢懷大笑。

白綢之下,慕雲舒早已冰冷多時的傾城容顏上,輕輕滑下了一滴淚珠。

“孩子,我們淩家的殤痛因你的到來而斷絕,爺爺給你取個名字,叫……斷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