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墨荷院後,葉茂和柳綠仍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曉得自己完成了某項匪夷所思的任務。
枝繁是知情人,在後院的梨樹旁,她四小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大小姐,奴婢還是不明白王妃怎麼算準了烏頭下火湯會準確無誤地到您的跟前兒的。”
這丫鬟將來她要委以重任,偶爾教教她也是好的。水玲瓏將鬢角的秀發攏到爾後,道:“首先,董佳琳領的那一碗是有毒的。”
“啊?”枝繁睜大了眸子。
水玲瓏又道:“還有,不是杏兒撞了膳房丫鬟,而是膳房丫鬟看準時機故意撞杏兒,導致杏兒弄翻了你的托盤。以董佳琳委曲求全、事事謹慎的性子,她必定會把自己的湯賠給你,這樣,有毒的湯便到我跟前兒了。”
“哦,原來如此。”枝繁恍然大悟,過後又是無盡的彷徨和後怕,這不是尚書府,王妃也絕非秦芳儀那種豬頭三可比,王妃不僅手握中饋大權,也深得王爺的歡心,便是世子和諸葛小姐都對王妃敬重有加,這樣一個強敵……對大小姐動了殺心?!這可如何是好?
枝繁的心不停發顫,嗓音也跟著發顫,“大小姐,王妃……王妃真的想毒死你嗎?為什麼呀?大小姐你……你得罪王妃了?”
枝繁並不清楚冷薇和水玲瓏的談話,在她看來,這就是一起婆婆想毒死兒媳的戲碼。
水玲瓏淡淡地笑了,當冷薇寫下草字頭之後,水玲瓏的第一反應是荀楓,第二反應是董佳琳,第三反應卻推翻了前麵兩種猜測。
冷薇這人是有些自私的,她不好過便也不願意別人好過,她卻到死都在替對方說話,隻能說對方和她關係匪淺,而董佳琳或荀楓顯然不具備這種條件。
她緊接著又想到能在冷家來去自如的人,以及對諸葛汐的狀況了如指掌的人,腦海裏不由自主地便浮現了冷幽茹的名字。當然,冷幽茹是諸葛汐的母妃,又是冷薇的姑姑,她實在難以說服自己接納這樣冷幽茹是幕後黑手的事實,所以在墳地裏,她故意當著冷幽茹的麵質疑了董佳琳:
“董佳小姐和我大姐關係挺好的,沒少去冷家吧?”
“去過幾回。”
“冷薇生辰那晚你去了沒?”
“去過了。”
這樣的話聽在旁人的耳朵裏沒什麼,但如果冷幽茹是幕後真凶,她必定會有所警覺,並且為了掩蓋真相,冷幽茹一定會想法子將錯就錯讓董佳琳徹底背上這個黑鍋。於是便就有了冷幽茹提議去湖邊吃燒烤,末了又送下火湯的經曆。她起初並不曉得冷幽茹的計策會來得如此迅猛,因此她差點兒誤服了含有烏頭的湯。
如果她誤服烏頭而亡,冷幽茹順理成章地便能賴在董佳琳的頭上,王府是冷幽茹的地盤,冷幽茹想在董佳琳的院子栽贓多少烏頭都不成問題,對外宣稱的理由依舊會是董佳琳想多留王府一段時日便拿她做了墊腳石。隻要她死了,便沒人會追殺“冷薇事件”背後的真相了。
如果她察覺到了烏頭的端倪也沒關係,她會順著冷幽茹設計的線索懷疑到董佳琳的頭上,隻要她稍稍表露出對董佳琳的懷疑,冷幽茹便會故意弄出董佳琳畏罪自殺的假象。而一旦唯一的犯罪嫌疑人死了,“冷薇事件”也就徹底石沉大海了。
隻是冷幽茹千算萬算,沒算到她真正懷疑的對象是她!
董佳琳這回是徹底躺了槍,但董佳琳也賺了,至少安郡王和她再也撇不清關係了。
“放心吧,能弄死我的人不在王府。”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死在荀楓的手裏,旁人想鬥敗她這個從陰間爬上來的厲鬼?不可能。她又從寬袖裏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枝繁,“悄悄給安郡王送去,別讓人發現,就說我對於董佳琳一事萬分抱歉,唯恐董佳琳心存芥蒂不肯用我的藥,便請他幫忙送一趟,但記得替我守口如瓶,任何人問都隻說是他自己的藥、自己的意思。”
“是!”枝繁拿著藥走出了院子。
水玲瓏回了房,沐浴過後靜靜躺在了諸葛鈺身側。
諸葛鈺並不曉得她跑出去鬧騰了,隻以為她是去看水玲清而已。
水玲瓏就看著諸葛鈺熟睡的容顏,一邊看一邊思考,如果冷薇和姚成出軌是冷幽茹算計的,冷薇的保胎藥也是冷幽茹給的,那麼,諸葛汐吃了五年的、隻有荀楓才懂製作的避孕藥呢?會否也是冷幽茹安排的?若是,說明冷幽茹和荀楓有了一定的接觸。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冷幽茹為何會如此對諸葛汐,又如此對冷薇。一個是女兒,一個是侄女兒,到底犯了什麼做,她何至於朝對方下這樣的毒手?
諸葛鈺被水玲瓏看得再也無法裝睡了,緩緩睜開眼,璀璨的眸光像性子閃耀,昏黃的房間霎時亮堂了不少:“愛上我了?看得這麼出神。”
水玲瓏先是一愣,爾後黛眉一蹙,側過身子背對著他,沒好氣地道:“你還是不開口比較討喜!”
諸葛鈺從背後抱住她,下顎貼著她頭頂,很享受抱著她的感覺,仿佛抱著一整個世界,心裏滿滿的、滿滿的全是歡喜。他輕聲,寵溺地問道:“說吧,你到底在想什麼?”
在想你母妃啊,諸葛鈺!水玲瓏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語氣卻盡量如常:“諸葛鈺,母妃和父王,你更喜歡誰呀?”歡誰呀?”
諸葛鈺頓了頓,似在思考,片刻後答道:“都喜歡。”
水玲瓏就納悶了,諸葛流雲多好啊,簡直把諸葛鈺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冷幽茹根本不管諸葛鈺的好不好?想起頭一次相親的時候,冷幽茹幾乎沒拿正眼瞧她,敷衍地問了三、兩個問題便定下了這麼親事,這哪裏像個合格的母妃呢?若是她的斌兒娶妻,她恨不得把人家祖宗三代都問候一遍!
這麼一想,水玲瓏又覺得諸葛鈺其實很可憐,她小時候雖不常見到水航歌,但她娘是真真把她疼進了骨子裏,諸葛鈺有娘,娘不管他,有姐姐,姐姐太過嚴厲,自小便沒享受過什麼女子的溫柔,而這些原本都該是母親給的。
水玲瓏轉過身,朝上挪了挪,爾後抱住諸葛鈺的頭放在自己柔軟的胸前,手臂繞過他的脖子,一下一下摸著他光滑的臉。
諸葛鈺緩緩闔上了眼眸,很享受這樣的姿勢,也很享受她溫柔的撫觸。
片刻後,水玲瓏試探地道:“我怎麼覺得母妃沒父王關心你呢?你不該更喜歡父王的嗎?”
諸葛鈺摟住她的手臂僵了僵,語氣沒太大波瀾:“差不多吧。”明顯的敷衍之詞!
水玲瓏定定地看著他:“諸葛鈺啊,大姐說讓我這幾天不要穿太花的衣裳,為什麼?”
諸葛鈺的眸光一暗,平躺下來,順帶著拿回了放在她纖腰上的手:“後天是我二弟的忌日。”
諸葛琰的忌日?水玲瓏幽靜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波光,繼續窮追不舍:“你二弟是怎麼夭折的?”
諸葛鈺的身上漸漸有一股冷意滲出,他望著帳幔頂墜下的彩玉穗子,淡淡地道:“病死的。”
水玲瓏還想問,就見諸葛鈺閉上了眼,這便是不想說了。直覺告訴她,諸葛琰不是病死的,如果是病死的它也不會成為王府誰也不能提及的忌諱了。
可是誰能給她答疑解惑呢?諸葛鈺和諸葛汐顯然不可能,王爺夫婦更不可能,二夫人?老太君?好像都不行!
水玲瓏躺在床上,思付著思付著,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天沒亮,諸葛鈺便起身要去早朝,水玲瓏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也跟著起來服侍他穿衣、洗漱,做完這些,諸葛鈺又把她按進被窩:“再多睡會兒,奶奶那兒不用這麼早請安,奶奶貪睡起得晚。”
水玲瓏就聽了他的話又睡了個回籠覺,天大亮,枝繁帶了消息進屋,她才悠悠轉醒。
府裏傳開了,說董佳琳半夜想不開,在屋子裏懸梁自盡,幸虧安郡王及時趕到救下了幾乎斷氣的董佳琳,董佳琳這才撿回一條小命,命是撿回來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連安郡王和諸葛汐也不認得了。諸葛汐立馬聯係了馮晏穎,馮晏穎連早飯都沒吃便趕來王府將董佳琳接了回去。
眾人又紛紛流傳,說董佳琳是受了水玲瓏的氣才自尋短見的,水玲瓏和董佳琳在王妃的屋子裏爭吵許多值夜的下人都聽到了,雖說沒聽清內容,但也不難猜出二人發生了摩擦。
輿論往往偏向於弱者,因此,一時間關於水玲瓏如何如何跋扈,董佳琳如何如何委屈的言論在王府風靡一時,大家看水玲瓏的神色都變了。
天安居門口,水玲瓏碰到了從主院方向走來的冷幽茹,冷幽茹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輕輕淺淺,似有還無,眼波略帶了一分嫵媚,昨晚應當和諸葛流雲相處得十分愉快。
水玲瓏給冷幽茹行了一禮,恭順地低垂著眉眼道:“給母妃請安。”
冷幽茹抬了抬手,打量著水玲瓏的臉,淡道:“平身吧,董佳琳的事我聽說了,沒想到她的性子那麼烈,撞門還不夠,半夜醒了又懸梁自盡,下人們怎麼說你不必介懷,這府裏你才是主子,明白嗎?”
水玲瓏揣摩不透王妃是真心安慰她,還是單純地試探她,昨晚蓄意弄死董佳琳的人一走,董佳琳緊接著便上演了第二場“懸梁自盡”,不同的是令安郡王撞了個正著,安郡王將其救下,就不知王妃對此到底有沒有一點兒懷疑。不過瞧王妃的神色應當是認為昨晚種種是個巧合。
水玲瓏眨了眨眼,一臉愧疚地道:“在府裏祖母就說了我性子太過激進,得好生改改否則去了婆家容易得罪人,我當時不以為然,而今出了事才警覺祖母的話字字珠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