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完記者采訪,林格剛到休息室,就看到聶遲的消息:“恭喜你,離娶我的目標更近了一步。”

她不禁紅了臉,抿唇偷笑。

朱珠幫她套上羽絨服,看她一臉蕩漾,忍不住吐槽:“差不多行了啊,刺激單身狗啊。”

林格瞅了她一眼:“好好準備你的比賽。等你拿到了你的金牌,我就把高愷嫁給你。”

“滾!”有事沒事就拿高愷調侃自己,這丫頭也真是夠了。朱珠凶巴巴瞪了她一眼。

兩人正笑鬧間,遠遠看見了白雪的身影。

“她怎麼來了?”朱珠奇怪。

林格撇撇嘴:“誰知道呢?”

“不至於這麼關心你吧?還忙裏偷閑跑來看你比賽。”朱珠冷笑了聲。

林格聳聳肩,還是那句話:“誰知道呢?”

決賽日過得很快。1000米金玉晶沒有報,朱珠比較順利拿了個金牌,1500米金玉晶當仁不讓,一舉奪魁,並沒有多大意外。最激烈的看點在接力上。雖然過程辛苦,但最後衝刺階段是林格這一棒,幾次連續超越成了最大看點,最後險勝韓國隊。

比賽結束,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場是短道本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比賽完了,就代表著終於可以休息放假了。

亞青賽中國隊基本達到目標,特別是500米能從金玉晶手裏拿到金牌,絕對是值得慶祝的一件大喜事,連冬季運動管理中心的領導都親自過來表揚,整個速滑隊喜氣洋洋了好一陣。

楊致全終於不再板著一張撲克臉,準許大家好好放鬆一下,該探親探親,該度假度假,到時候按時歸隊就行。

朱珠這些從省隊來的隊員,也將回歸地方。眼看又要各奔東西,林格不免有些傷感。

“得了,別再這張臉了,都有百度百科的人了,苦哈哈的給誰看呀?”朱珠走到坐著的林格麵前,笑著捏了捏她的臉。

林格伸手環住了朱珠的腰,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你請我吃飯吧。我想吃燒烤。”

“行,”朱珠笑了笑,“總算解禁了,咱敞開了懷吃。”

“我還想喝點酒呢。”林格抬頭笑。

朱珠挑眉看她:“我十八歲了,你滿十八歲了嗎?未成年少想這些事兒啊。”

“嘁。”林格忍不住笑出聲。

兩人剛走到宿舍樓門口,正好看見唐箏拎著行李箱往外走。

林格忙喊住了她:“唐箏!”

唐箏猛地一怔,目光有些閃躲。

“你幹嗎去呀?回老家休息嗎?”她想起這幾天也是唐箏工作該確定的時候,便想關心一下。

“不是,”唐箏低頭看著自己的行李箱,低聲說,“我回康複中心。”

“啊?”林格愣了愣,“趙主任那邊……沒通過?”

唐箏搖搖頭,頓了頓,又點點頭,但就是一直不肯抬頭看林格。

“別在這兒傻站著了,”朱珠看著倆人別別扭扭的樣子,笑著插話道,“我倆去擼串,一起唄。”

唐箏連忙擺擺手:“不了,我……”

“去吧!”朱珠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行李,“有什麼話咱酒桌上好好說,在這兒多難看啊。”

三月底的天氣,夜市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這些讓他們平時口水滴答卻絲毫不敢碰的東西,一朝解禁,便像剛放風的犯人似的,點了一大堆。

隻有唐箏格格不入。

林格理解她的心情,盡力調節氣氛,但唐箏卻一直不在狀態。

林格看了朱珠一眼,朱珠卻一臉輕蔑的笑,和之前的熱情大相徑庭,讓林格不由得感歎這人真是間歇性精神分裂。

三個人默默吃了一會兒,朱珠突然主動向唐箏開口:“說說吧,我們聽著。”

唐箏反應慢了半拍,怔怔地抬頭看了眼朱珠:“說?說什麼?”

朱珠嘖了一聲:“就說你該跟林格說的啊。你這次走了,應該這輩子也不會再碰麵了吧?不把有些話說出來,你這輩子能睡好覺嗎?”

唐箏臉色立刻大變,吃驚地看著朱珠。

朱珠慢條斯理地啃著羊肉串,慢悠悠地說:“論成績,我不敢說比林格強。但是論混社會的經驗,我可比林格強多了,畢竟我的故事寫出來也夠出一本書的。怎麼讓自己活得更好,怎麼讓自己有捷徑可以走,不怕你笑話,我幹過的壞事絕對比你多。這點林格可以做證的。對不對呀,林格?”

林格沒想到她居然主動提起這些敏感舊事,一臉蒙圈:“……啊?”

“我啊,以前別的不說,對林格就做過不少不厚道的事兒。”朱珠居然說起這事兒還挺坦然,“比如藏起聶遲給她寫的信啊,散布一些流言啊,最過分的一次,是動了她冰鞋的螺絲釘,害得她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差點頸椎受傷,終身殘疾。”

林格:“……”

唐箏:“!”

“我承認,我小時候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也沒辦法,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這樣。誰讓我想出頭呢?我媽為了我付出那麼多,我不得不出頭啊……”朱珠喝了一杯酒,重重放下,又重重歎口氣,雙手伸出食指,比畫了一下,比出一個“11”的字形,“這條路,就這麼窄。為了自己上來,就必須讓別人下去。這就是競爭法則,忒殘酷。”

林格覺得她一定是喝醉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小聲說:“哎,你別說了……”

“我沒醉。”朱珠笑著一掌拍開她的手,眼神確實挺清明,定定地鎖住唐箏開始躲閃的目光,“我故意犯規,我幹擾別人,我做那麼多連我自己都不齒的事,動機很明顯,就是想贏,想爭取機會脫穎而出。就算當著林格的麵,我也敢這麼說。可是你呢?唐箏,你的動機是什麼?林格擋著你了還是礙著你了?你怎麼能忍心害她呢?”

“?”

林格這會兒總算聽出點味兒來,一臉迷惑地看看唐箏,又看看朱珠:“你們在說什麼啊?”

唐箏臉已然漲紅,咬緊了唇,躲避著林格的目光。她的這種表現,無疑證實了朱珠並沒有冤枉她。

林格腦袋都快爆炸了,轉頭又疑惑地看向朱珠:“到底是什麼啊?”

“笨蛋!”朱珠鄙夷地衝她嗤笑了聲,“像你這種笨蛋,活該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到底怎麼回事啊?”林格都快急死了。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又不清楚。

她想讓唐箏自己說,於是,她的視線轉向唐箏:“唐箏,你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唐箏抿著唇就是不吭聲,被她問得急了,突然起身,抓起行李箱就要走。

朱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冷笑:“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了,誰都別想走!”

唐箏低頭凝住,雕塑一般。

同時,林格看到一串串淚珠滾了下來。

似乎是隱忍的、悲切的、逃避的。

“說吧,說出來這輩子就輕鬆了。”朱珠還在刺激著她。

林格看得有些不忍,便戳戳朱珠:“算了,如果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就過去算了,反正也沒對我造成什麼影響。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哦?”朱珠笑了聲,“那我問你,什麼是小事,什麼是大事?我知道你這個人對很多雜事都不愛放在心上,但如果是興奮劑呢?如果是你的這個好朋友刻意給你投放興奮劑,想要害你一輩子呢?”

林格倏然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地看向唐箏。

唐箏本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等朱珠這話一出口,終於徹底崩潰,完全不計形象地突然蹲在了地上,雙手遮麵,失聲痛哭。

林格隻覺得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沉,失望得讓人心痛。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林格有些木然地看向朱珠。

朱珠哼了聲,指著唐箏:“讓她自己說。”

唐箏掩麵不停地搖頭,不停地哭。

林格皺皺眉,看著朱珠:“還是你說吧。”

“ 樣兒!”朱珠鄙視了聲,才接著道,“還記得你500米決賽前她熱心腸過來看你嗎?”

“嗯。”林格有些喘不過氣來。

“還記得她勸你喝水嗎?”

林格愣了愣。

“就那水,有問題。”朱珠頗有些自得地笑了聲,“還好我對她早有防備,拿走換了另外一瓶才回來,要不然我也不敢給你喝。”

林格瞬間覺得後背都在發寒,忍不住開始後怕。

這種國際大賽上如果發生了興奮劑醜聞,不僅僅事關運動員個人的榮辱,更是關係到整個短道隊,乃至整個國家的榮辱。唐箏怎麼敢這麼做?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從心底裏,她一直認為唐箏是上進的、積極的、努力的。這種一旦查出來就毀一生的事情,她怎麼敢呢?她怎麼敢!

“是真的嗎?”林格說出這句話時,連聲音都在顫抖,“朱珠說的都是真的嗎?”

唐箏不再搖頭,但哭聲越發悲切。她似乎整個人都已經穩不住身子,搖晃得幾乎要坐到地上了。

“別問她了,她沒臉說。”朱珠瞥了一眼唐箏,冷聲說,“我之前不是和你說嗎,她和白雪走得特別近,鞍前馬後的,都快成白雪的私人助理了。原因嘛,你也能猜到。白雪通過關係把她搞進來,她就對人家感恩戴德。可白雪的目的就是你,她的價值就在於她認識你。她們倆的交易內容就這麼簡單,她替白雪害你,白雪替她轉正。”

林格難以置信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唐箏,神色已經冷了下來。如果唐箏真做了這種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你是怎麼知道的?”林格看著唐箏,話卻是對著朱珠說的。

朱珠嘚瑟地哼了聲:“我可不跟你一樣,天天心裏就隻有訓練這一件事。我一個人在S省混那麼多年,可不是吃幹飯的。嫉妒我的人不比你現在少,可我能活到現在,靠的可不是傻白甜。唐箏和白雪走得近,我是提醒過你的,是你自己不當回事。後來她穿著打扮也跟上來了,跟花滑隊那幫小妖精一樣花枝招展的,就更可疑了。還記得她那香水嗎?跟白雪身上就是一個味兒的!你以為她能買得起那種東西?”

“……”林格終於有些崇拜地看向朱珠,這人果然心細如發,八麵玲瓏。

“那天,她噴著香水來,還帶著水。她一個學醫的,難道不知道你現在喉嚨經不得刺激嗎?她就是刺激你咳嗽打噴嚏,好勸你喝水,好讓一切順理成章。”

林格聽著朱珠的分析,感覺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她狠狠搓了把手臂,隻覺得一陣惡寒。

當時她在幹嗎?她在準備比賽。

她甚至看到唐箏過來時還高興得不得了,拉著她親熱地聊天。她甚至沒從唐箏的表情裏看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人心之險惡,讓人不寒而栗。

後來的事情,她大概可以明白過來了。安全起見,朱珠搶了那瓶水過去,晃了一圈,把那瓶水掉了包。

現在想想,朱珠做這些事是真果斷。如果一個差池,真被她算計了去,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還真是不敢想象。

“說吧,”朱珠冷冰冰盯著唐箏,“我的話對還是不對?”

唐箏緊閉雙唇,不敢出聲。她知道這種事一旦承認,就連康複中心也回不去了。

這不是小事,這是抹黑國家的大事。天知道她看到朱珠和林格一起喝下去時有多害怕。這兩人可是這次中國代表團女隊的兩大主力,如果兩人同時有問題,那中國全隊就慘了,搞不好被韓國人抓住把柄,在國際上能有多大就鬧多大。

當所有人都在為林格歡呼時,她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裏嚇得瑟瑟發抖,淚流滿麵。

她後悔得快要死了。

她承認,之所以答應白雪,不光是為了轉正,更是出於對林格的埋怨和嫉妒。她埋怨林格明明可以卻偏不通過聶遲的關係出麵幫助她,她更嫉妒聶遲怎麼就對林格那麼好,嫉妒林格有那麼順利的職業生涯,有那麼光明的未來。當初她們明明起點都是一樣的,為什麼現在卻差別就這麼大?

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她卻一下子明白過來了事情的嚴重性,也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狹隘、無知和醜惡。

林格不欠她的,是她被嫉妒和利益衝昏了頭腦。

還好林格賽後取樣沒有異常。

那時候她是多麼感激上蒼,沒有讓可怕的事情發生。

本以為事情終於過去了,沒想到朱珠來找她秋後算賬來了。

但她不能承認,死都不能承認。反正朱珠手裏也沒有證據。

這麼想著,她便硬扛著,鐵了心拒不承認。

“行吧,”朱珠看透了她的心思,篤定地道,“不想承認也行,我這人最講道理,先禮後兵。那瓶水我留了樣,上麵也有你的指紋,現場還有監控,真要查起來,一清二楚。到時候你要再承認,就晚了。現在是咱們私下說,到時候那就是公開說了。向隊友投毒,這件事性質無比惡劣,真要查起來,就連白雪都自身難保。你覺得以她的脾氣,你還能安全無恙地離開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