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裏有話,我聽得出來,穆津霖什麼都和她說,自己的親生母親,他不怎麼防備,有時候她套話,他隨口也就講了。
這幾天他脖子上的傷彌合不了,一目了然的事,褚慧嫻一定會過問,知道他和周逸辭為了我起爭執,心裏這個疙瘩一定係下。
我裝作沒聽懂,彎腰拿起放在蒲團上的毛筆字,“大太太最近看金剛經。”
她說是,其他經、文沒深度,看一眼就懂了,沒什麼念頭。
我笑著說,“大太太看佛法已經爐火純青,沒想到您的字也寫得好,怪不得老爺這麼多年敬重您,您秀外慧中比我們這些單純好看的繡花枕頭內涵高深得多。有臉蛋的女人得男人一時寵愛,有智慧的女人得男人一世敬重。”
褚慧嫻盯著我拿在手上的書法,她伸手要過去,指尖觸摸在已經完全幹涸的字上,“我之前不怎麼會,後來看老爺喜歡寫毛筆字,為了討好他才學的,夫妻間沒有感情可不能沒有共同語言,有話說時間長了就有了感情,話都沒得說再好的感情也會成為灰燼。”
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從沒看她寫過,她隻是為了用來附庸穆錫海,除了他在場能看著之外她碰都不碰,她討厭這無趣又沉默的事,文墨根本不是她的興趣和喜好。
願意把丈夫的喜怒哀樂都變為自己的一切,踩著他的腳印,順著他的路途,這樣的女人是世間最偉大的女人,她詮釋了愛情價更高的真諦,可也是最沒有自我的女人。
男人離不開她,但男人也看不起她。
她把那幅字折疊起來,笑著說,“你喜歡嗎,喜歡我送給你。”
我確實很喜歡她的字體,也喜歡苦海無邊四個字,我接過來說謝謝,她指了指這屋子裏的所有墨寶,“津霖不喜歡寫字,他字難看,一點也不像他這個人。我讓他學,他懶得做。他就簽自己名字好看,拿出去糊弄人。”
我把這幅字小心翼翼揣進包裏,怕扯破了,我扣上鉑金紐扣,“世人評論成功失敗,都看這個人的錢財和權勢,有錢有勢就是成功,早就這麼膚淺了,那些風雅至極的東西,多少人能欣賞得來。津霖混到這個份兒上,大太太可以放心了,他沒給您丟臉,穆家一半門庭,都是他掙來的。”
褚慧嫻盯著窗外被陽光籠罩的一枚翠綠葉子,“他以前懂事,也讓我踏實,可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沒個女人管著,有些迷糊了,他前幾天和逸辭打了一架,這是他們第一次動手,還被好多人看見。”
我手上動作一頓,東拉西扯了半天她還是忍不住要說。
“津霖的婚事我催了小半年,他也承諾我盡快,可到現在還沒消息,我沒幾年活頭了,我就差哭著求他圓我這個夢,讓我死能瞑目。”
她說完忽然手指用力蜷縮,死死抓住輪椅扶手,“你說天底下女人這麼多,怎麼就偏偏看不到,他又不瞎。”
“兒孫自有兒孫福,操持了一輩子,他們都長大了,知道路怎麼走,津霖孝順,您就安安靜靜享福吧。”
褚慧嫻轉頭看我,“他孝順可沒分寸,越是感情上謹慎自律的人,一旦活泛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
我不語,她從椅子上直起身,她背對著窗戶,陽光射向她頭頂,絲絲拉拉的金黃,將她臉上照出一條條的黑影。
“他和逸辭因為什麼動手,這兩三年明爭暗鬥的,裝樣子也擺出手足之情,臉沒撕破過。”
我垂下眼眸,擺弄著皮包上的金屬拉鏈,“老爺沒了,壓不住他們身體裏藏著的野心,早晚的事。”
褚慧嫻朝前傾身,她冰涼的指尖按住我手腕,她需要撐住自己,所以力氣很大,指尖都被壓得泛白,我腕子皮膚眨眼通紅,挫傷了一塊嫩皮。
“津霖和我坦白了,他什麼都不貪,就是真的喜歡你。”
她說完好笑的搖頭,臉上盡是嘲諷與無奈,“難道天底下好女人都死絕了嗎,挑不出一個漂亮懂事的嗎?怎麼這宅子裏的男人,都像著了魔中了毒一樣,看上如此蛇蠍浪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