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滿六個月時,正好到了又一次產檢的日子。
之前都是九兒和吳助理陪我去,周逸辭從不露麵,濱城認識他的人太多,隨便一個碰到了,就會鬧得滿城風雨,而且認識他的大多也都接觸穆錫海,穆錫海為三太太大肆周折辦宴會早就是人盡皆知,周逸辭和我同時出現在婦產科,這顆炸彈能把人炸成粉末。
所以我根本沒抱希望他會陪我,吳助理過來接我時,我還叫了九兒跟著,等走到門口他忽然攔住,讓九兒回去,九兒愣了愣,看著我不知所措,吳助理說,“周總在車裏。”
這次輪到我愣了,他推開門先走出去,我站在台階上透過空氣與樹木看到周逸辭,他倚靠著車門吸煙,穿了一身酒紅色西裝,這顏色很豔麗,但如果放在人群中比起寶藍白色或者銀色反而不那麼醒目,因為並不十分亮眼。
九兒看到周逸辭陪我,她非常高興,她將手上提著的水果和酸奶遞給吳助理,在我耳朵旁邊說了句我也沒聽清的話,便從屋裏把門給關上了。
我不知道周逸辭獻的哪門子殷勤,大約覺得對不住我,想趁著還沒娶梁禾依之前對我盡盡責任,我朝車走過去,他看到我過來立刻丟掉手上煙頭,吳助理已經坐入駕駛位發動汽車,他拉開車門護我進去,也跟著坐在旁邊。
車掉頭的過程中我們始終沉默,一直到駛出小區,吳助理把酸奶遞過來,周逸辭接住擰開瓶蓋送到我唇邊,我想要拿來自己喝,可他握得很緊,我搶不過,隻能張開嘴喝。
車開得緩慢而平穩,周逸辭為我擦了擦唇角粘住的一兩滴白漿,我盯著他戴在手腕上的金表,“今天不忙嗎。”
他說還可以,每天都忙。
我問他忙怎麼還陪我去醫院。
他把奶蓋重新擰上,放入背包內,“我還沒有陪你產檢過,不想等孩子生下來才發覺還留了這樣的遺憾。陪伴自己女人,什麼事都可以撂一撂。”
他這番話讓我心裏恍惚了一下。
其實我早習慣了他缺席每個我需要他的場合,別的孕婦都有丈夫陪伴,臉上是對未來的溫情與向往,會纏著大夫護士問個不停,會拿著電話與親人摯友分享,會彼此按捺不住喜悅深深擁抱,會因為高興而喜極而泣。
隻有我冷漠又匆忙的穿過每條被燈光照得慘白的走廊,看不出半點快樂,像一具無喜無悲的機器,帶著傭人保鏢,獨獨帶不來孩子的父親。
我從給周逸辭做情人那一刻就知道,這是所有妻子之外與男人糾纏的女人最終的下場。
落寞孤寂,惆悵脆弱。
必須麵對和接受,沒有反叛的餘地,除非我能打敗所有女人,成為最後的贏家。
否則隻能戴著永遠摘不掉的麵具。
過著永遠無法光明正大的生活。
不管他多疼愛縱容,都彌補不了這份脆弱。
這份脆弱是無名無份的守候和等待,是藏匿起來的白天與黑夜,是不由自主的躲避與自卑。
這是我選擇的路,它確實比當失足女好太多。
它給了我更多的尊嚴與餘地,給了我更美好的夢。
周逸辭優秀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他沒有場所裏醜陋的臉,沒有肥膩的肚子,沒有光禿禿的腦頂,沒有讓人惡心作嘔的表情。
他睿智深沉,穩重瀟灑。他是風月裏最完美的存在,讓人心馳神往。
可太多人都想要分食完美的食物。
在擁擠著這道愛情的獨木橋,橋下波濤洶湧海浪呼嘯,一旦掉下去便屍骨無存。
我不需要周逸辭的保護與錢財,我什麼都有,我隻是太愛他。
愛到發瘋沒理智。
愛到做著白日夢。
愛到等一等,再等一等。
用對抗一切的勇敢,去愛著這個也許不值得的男人。
他在我生命裏的每一步足跡,給我的每一場煙火,當我適應了眷戀了,我控製不住自己拚命索取更多的東西,而我的這份貪婪恰好是他最初就劃分在世界之外的,是他最殘忍的止步。
他誘我上了獨木橋,可他不給我到對岸的鎖。
他隻想我在橋頭站著,不管怎麼搖晃都掉不下去。
可我太想渡上岸。
於是我們逃不過疏遠,逃不過仇恨。
他恨我的善變,恨我的逼迫與不知足。
我恨他的涼薄,恨他的欺瞞與不給予。
我將我這邊的車窗搖下來,外麵天空有些灰蒙蒙,似乎醞釀著一場雨,強勢得將前幾日的清朗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