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辭目光從我手上提著的屍體收回,落在我臉上,他眼底的光透著狠,透著冷漠,我隻和他對視了半秒不到便立刻移開,將黑鷹丟進袋子係好死扣,踢到保姆麵前,“扔外麵。”
保姆這個年紀比較信佛,做不到年輕人的野蠻,她問我,“程小姐,不給它們燒了嗎?”
我看著她的臉,“先生說了什麼你沒聽到嗎。它們作為金絲雀不能取樂主人,不能認清自己,更在一味的猖狂後激怒別人還無法保全自己,連逃離升天的能力都沒有,也就不配一個葬塚和一把火燒。”
保姆身體顫了顫,她被我和周逸辭臉上從沒這樣清晰暴露出的陰狠驚住,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消失一天後一切都變得如此莫名其妙。
她倉皇點頭說好,拎起袋子奔出大門。
我沒在客廳久留,等保姆出去後轉身往二樓走,經過九兒身邊時我問她好點了嗎,她捂著胸口,臉上還有斑駁淚痕,“程小姐…”
她像要勸說我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她知道我固執,這天底下的女人加起來還不及我一半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我隻要開始做,絕不會被別人拉回去。
我握了握九兒的手,讓她去休息會兒,不必跟著保姆幫廚,然後上樓拐入嬰兒房。
周周在文珀床底下趴著,正叼一隻毛絨球啃著玩兒,文珀也醒了,睜著眼睛注視天花板吃手,周周先發現我,它從底下鑽出奔著我跑過來,往我腿上撲,我蹲下抱起它,它軟軟綿綿的身體一個勁兒紮向我懷裏,不知道該怎麼朝我撒歡兒。
我忽然很慶幸,慶幸周逸辭沒有動周周的心思來警告我,否則歡蹦亂跳的它現在也隻是一團血骨。
黑鷹與鸚鵡又有什麼錯,他狠到能濫殺無辜來達成自己目的,甚至他都不知道是否有用,也無所謂雙手添一把血腥。
萬物皆是生靈,生靈滅絕是世上最可怕的事,它其實並不遙遠,人心的險惡足以讓生靈塗炭。
我將周周放回地毯上,它和文珀非常親近,喜歡在嬰兒房的每個角落休息玩耍,把它抱出去它還會再溜進來,久而久之就沒人管它是否回自己的窩。
我走到嬰兒床邊,文珀忽然看向我,他將吃了很久已經有些癟的手指從嘴裏吐出,指尖和唇角還勾連著一絲晶瑩的水線,我為他掖了掖被角,將他下巴上的唾液都抹掉,“文珀,你喜歡爸爸和媽媽在一起,陪著你長大嗎?”
他兩隻白胖的短腿交纏在一起離開了床鋪,在上方懸浮著,輕輕搓動,裹著尿不濕的屁股一顫一顫,像極了一隻麵團子。
我難以想象他是從我子宮裏孕育,由一個小小的胚芽成為一個胎兒,再血淋淋的剖出,一點點長到現在白嫩可愛的模樣,他還不會說話,可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喊爸爸媽媽,他也許會和周周吃醋,它都有小名他卻沒有,我不知道他長大會像我還是像周逸辭,不管像誰,他都會非常漂亮聰明,可他也注定無法成長在一個沒有任何風雨波瀾的家庭。
我蹲在床邊,握住他綿綿軟軟的小手,在自己有些冷的臉上貼了貼,“媽媽很自私,媽媽不隻想要你,還想要丈夫,要婚姻,所以你會恨媽媽嗎,恨媽媽不夠無私的愛你,不能為你隱忍委屈,這樣糊裏糊塗的過一輩子,會嗎。”
文珀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我在幹什麼,他隻是很好奇的看著我,澄澈透亮的眼睛像兩珠紫玫瑰葡萄,讓我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也覺得周逸辭更殘忍。
他這麼小,這麼可愛,為什麼我們無法給予他一個完整美好且堂堂正正的家,他娶了梁禾依,就注定文珀留在我身邊隻能是個私生子,除非他離開我,可這不殘忍嗎。
我閉上眼睛,在文珀的手指上吻了吻,他哈出一口氣,朝著我要動,我立刻將他扶回去,重新把被子蓋好,周周蠕動著縮回床下,低低嗚了聲,將腦袋埋入柔軟的地毯,我隨手關上燈,室內頃刻黯淡下來,窗外隻餘一絲黃昏後的淺光。
我推門出來反手合住,文珀不太想睡,還在床上發出類似吐泡兒的聲音,我轉身時看到對麵書房的門虛掩,裏頭滲出一絲淺光,九兒端著茶水從樓下上來,她在樓梯口停頓住,有些惶恐看那扇門,最後將目光落在我臉上,遲疑著喊出程小姐,我明白她害怕,不敢給周逸辭送進去,她看見他發狠掐斷鳥鷹脖子的模樣,心裏蒙了層洗不去的陰影,我走過去問她怎麼了,她聲音泛著哽咽,“先生要茶。”
我嗯了聲,從她手裏接過,揚起下巴示意她下去,她抹了抹眼睛點頭,我也沒敲門,直接用腳尖踢開,周逸辭站在書桌前剛掛斷一個電話,他恰好轉身看向門口,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捧著茶盞麵無表情走近,單手放在桌角,他掃了一眼,“怎麼是你。”
“九兒嚇著了,不敢進。”
他悶笑出來,“隻有你敢。”
他伸手從托盤內端起瓷杯,先是把玩摩挲了片刻杯身的圖案,然後嗅了嗅茶香,“是什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