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每一塊磚石她都曾踩踏觸摸過,這裏的每一絲空氣都曾輪回入她的呼吸,這裏的天空土壤花草樹木,都是那段不堪回首舊情的見證,梁禾依很想知道她錯過周逸辭的那些年,他過著怎樣的生活,他和程歡有怎樣的故事。
她並不嫉妒白瑋傾,那個成為他第一任妻子的女人,人死如燈滅,她犯不著和屍骨計較,就算白瑋傾還活著,她也不會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她沒有程歡聰明,也沒有她年輕,更沒有她漂亮,也不及她在周逸辭心尖上的位置重,她很好對付,甚至不需要對付,自己就走向了窮途末路。
如果這天底下的女人都曾和周逸辭有過什麼,梁禾依忌憚的也不過一個程歡。
她將杯子裏的水全都喝光,抿了抿濕潤微苦的唇,“曹媽不方便講嗎,這裏隻有你我,一個秋千的因果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我更不會放在心上。”
曹媽沒想到麵前的女人好奇心這樣重,死活不肯放過,她抬眸掃了一眼秋千,“您想得對,這就是二少爺當初給程小姐修葺的,為了讓她打發時間。程小姐很喜歡,後來被老爺誤解過一次,再也沒碰。”
梁禾依握著鐵鏈的手緊了緊,“逸辭還做過這樣細致浪漫的事。”
曹媽聽出她弦外之音,很擔心她去找程歡麻煩,她還並不清楚程歡已經被穆津霖帶走,曹媽以為她還在周逸辭的公寓,活在這段婚姻的強大陰影下履步維艱。
她和程歡很久不接觸了,當初得知她生產,曹媽想去醫院瞧瞧,可大太太提前下過命令,誰也不許去,這是讓穆家蒙羞讓老爺蒙羞的醜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張旗鼓難免被曝光,到時惹出麻煩,誰也擔待不起。
曹媽隻好不了了之,沒日沒夜的在佛像前祈禱,也算為曾經的主子盡一份心腸。
她對梁禾依說,“婚姻這碗茶,是泡了很多次的一杯最清淡的茶,最開始談情說愛好奇它滋味,又苦又香,清冽中還透著一股甜,可等到結婚就喝了好幾輪,味道淡了,茶葉也醜了,杯子都染了層鏽漬,但扔了可惜,畢竟泡了那麼多輪,才剛把苦味衝淡,還得接著喝。能忍得了茶葉的苦,才能品味得出茶水的香,二少夫人是聰明人,知道什麼叫過去,什麼叫現在,二少爺不是好說話的男人,他的底線還是盡量別碰。”
梁禾依笑而不語,曹媽笑著把抹布抓在手裏,“我也是愛多嘴,人老了就是嘮叨,您嫌我煩我不說了。”
“曹媽才是聰明人,這也是在穆宅做工一輩子積累下來的智慧。”
梁禾依在秋千上蕩了蕩,曹媽給她續添了一杯茶,她喝了口,果然苦味衝散了點,香氣還是那麼濃,似乎是越喝越好喝。
她和周逸辭的婚姻,不也是這樣嗎。
得耐得住一時片刻的惆悵與冷清,才能享得住一世半生的幸福與親近。
她將視線從杯口移向透明的落地窗,周逸辭和穆津霖還在說話,彼此仍舊是剛才那樣疏遠的距離,他麵朝著她的方向,眼神沒有給予她分毫,可她還是覺得此時的他非常美好,她在想如果她能得到這個男人全部的疼愛,她願意付出一切她能付出的東西,包括她漫長生命提早終結,她也心甘情願。
落地寬擺的咖啡色窗紗在一陣風聲後劇烈拂動,穆津霖冷笑,“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逸辭把玩著那支桃木簪,他眼神內頗為柔情,“她很喜歡這樣的首飾,遠比庸俗的珠寶更加適合她,大哥不覺得嗎。”
穆津霖不語,他盯著周逸辭掌心的簪子,那支簪子的確非常漂亮,通體都是桃木,沒有半點鑽石翡翠的裝飾,一素到底反而簡潔大方,程歡那樣素淨純情的麵孔,佩戴上一定十分好看,是世間任何雍容華貴過分璀璨無法比擬的秀麗。
他伸手接過,放進幾乎被他捏碎的首飾盒中,“我替她謝你。”
周逸辭笑出來,“我也隻能委托大哥轉送,隻是代替就免了,大哥和她遠不如我與她親近,代替也不該是你。”
他說完唇邊的笑容收了收,隻剩下眼底似笑非笑的波光,“有勞大哥暫時替我照顧她們母子,我也是個固執的人,也唯有這一點,我們才像手足,既然同是固執,恐怕也沒這樣簡單就撒手。”
穆津霖聽得出他威脅,然而他根本不需要與周逸辭錙銖必較,他隻用一句話就能將對方打回原形,“她未必肯再回去,否則也不會跟我離開。”
他舉起首飾盒晃了晃,塞入自己口袋,抬步走向二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周逸辭麵容所有角落的笑紋頃刻間蕩然無存,變成一副死寂的、陰森的地獄。
褚慧嫻剛午睡蘇醒就聽傭人說大少爺回來了,禁不住喜出望外,她顧不得醒噸,踉蹌不穩從床上下來坐在輪椅上,吩咐督促傭人泡茶準備他最喜歡的蟹肉酥,放鍋裏炸一下,炸得金黃酥脆再端上來。
傭人剛做好這些擺在桌子上,穆津霖便從外麵推門而入,他喊了聲母親,褚慧嫻笑著朝他招手,他快步走過去蹲在輪椅前,讓她能夠很舒適的撫摸自己臉頰和頭發,“這幾天累嗎,看你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