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津霖說這句話時臉色非常鄭重,褚慧嫻意識到是件非常重要的事,開口讓他講。
他放下茶杯,筆挺站在她麵前,抬眸注視著,他很怕母親會受不住這樣的消息,她很討厭程歡,可以說程歡是褚慧嫻這輩子最痛恨的女人,不論是惜蓉還是齊良莠,她對程歡的痛恨與厭惡都最深。因為程歡圖謀算計了穆錫海的家財與股份,害她在丈夫死後都沒有得到一份體麵,她還扶持了沈碧成重新成為二太太,沈碧成對褚慧嫻也隔著那麼悠久的埋怨,程歡幾乎顛覆禍害了整個家族,這樣的仇恨根深蒂固,他覺得很難開口。
他也知道這是錯的,可很多時候人對了一輩子,就想著了魔一樣,忽然克製不住做一件錯事,即便心知肚明這件事很有可能傾覆自己曾經打下的一切,還是義無反顧栽進去。
褚慧嫻見他遲遲不開口,問他到底怎麼了,穆津霖閉了閉眼睛,忽然噗通一聲在她麵前跪下,這一跪似乎非常重,她聽到膝蓋骨頭磕在地板上的悶響,像要裂開似的,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令褚慧嫻心裏一驚,她手忙腳亂要扶他起來,但她屁股才離開輪椅,身體就搖晃險些墜落,穆津霖托住她身體將她重新扶回去,“母親,您不用管我,我有話對您說。”
“說什麼也不用跪著,站著不能說嗎。”
穆津霖垂下眼眸,“我已經有了妻兒。”
褚慧嫻一愣,這樣毫無征兆的坦白讓她覺得驚愕,她很想高興起來,畢竟是好事,她日思夜想終於美夢成真,但她又覺得沒那麼簡單,她自己生養的骨肉她當然清楚,穆津霖絕不是胡作非為的人,更不可能有了妻兒對她隱瞞至今,他會第一時間討她開心告訴她,讓她一起分享這樣的喜悅,所以他這句袒露讓褚慧嫻除了驚愕便是好笑。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之前半點苗頭都沒聽你提過。”
穆津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和程歡的關係一直沒有戳破,但也從不單純,他曖昧不清步步糾纏,她沒有明白回絕,可也不主動靠近,如果不是文珀的降生周逸辭的另娶,也許他們之間這層薄紗永遠不會捅破。
就這麼若隱若現的掛著,她不會像受驚的兔子跑掉,他也不用為情而困頓,可他終是熬不住了。
看著她那樣絕望,眼中無聲的哀求,他像被割了一刀,骨頭連著筋,疼得撕心裂肺。
他覺得自己抗拒不了程歡那樣無助迷茫的眼神。
他怎麼能保持自己在大霧中也不迷路呢。
程歡就是他的霧。
鋪天蓋地,猶如一張隱形的大網,把他深埋其中,插翅難逃。
他沒想過。
遇到她之前,他都沒想過自己還能動心到這樣無可操縱的程度。
愛上父親的妾室,弟弟的情人。
他最不恥的就是這樣身份的女人。
因為他母親就被這樣的女人壓迫了一輩子,也毀了一輩子。
可惜天意弄人,他同樣墮落在這份迷途之中,受著捉弄甘之如飴。
他不確定程歡是否真的從自己心上剔除了周逸辭,他願意給予漫長的時間一點點剜噬掉根脈,將他取代,將那些風花雪月變成一腔微不足道的歎息,把她完完全全變成屬於自己的女人,他還有大把時光,他慶幸自己還不老。
褚慧嫻等了很久仍舊不見他開口,他不知在想什麼,眼神是虛無縹緲的,甚至並不敢抬頭和自己對視,她沉聲讓他說話,穆津霖抿緊兩瓣薄唇,“我說不清是多久前的事,總之是兒子主動。”
褚慧嫻此時還沒有往其他方麵想,她隻以為是哪個身份並不清白尊貴的女人,穆津霖看上了出了格,不敢對她坦白,怕自己瞧不上,不肯認可,她讓他起來,穆津霖沒動,褚慧嫻這才說,“不管她是誰,隻要肯安分懂事,恪守婦道,我不會低看她,我也相信你喜歡一定有你的道理。”
穆津霖聽出她還沒猜到是程歡,他筆挺跪在輪椅前,“不管是誰母親都可以接受嗎,都願意不計前嫌嗎。”
褚慧嫻嗯了聲,她不想計較那麼多,如果豪門聯姻並不能讓他真的快樂,就算有再多的金錢又有什麼意義,穆錫海死後她看透了許多,她知道世事無常,知道人心叵測,她隻希望她的兒子不要重複她的悲劇,更不要像周逸辭那樣,活生生被自己親生母親拖累垮。
穆津霖看著自己母親斑駁的白發,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他分明都清楚,卻還是控製不了自己,注定要傷害一方的決定。
他低下頭,眉頭蹙得很緊,幾乎皺住了整張臉,可他必須開口,他無法隱瞞,以後的歲月那麼漫長,這總要真相大白,他不能等自己母親去世都還不了解這樣的事,他可以不孝,但不能用欺瞞的方式不孝。他也需要給程歡一個承諾,為她鋪平家人的路,被承認一直都是她非常渴望的,因為她從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肯定,她總是藏匿在陽光背後,數著她身邊的黑暗,她想要的每一步,他都希望自己堅定給予。
他不願帶她脫離掉上一個陰影再步入下一個無可解脫的深淵。
他希望從今以後的程歡,在他的保護之下肆意綻放,甚至可以瘋狂闖禍,他喜歡她肆無忌憚的做事,哪怕他要去為她收拾殘局。隻要她是快樂的,沒有憂愁的,永遠微笑的,擁有這個二十歲的年紀該有的樣子,他願意給予天荒地老的守護。
褚慧嫻從傭人手裏接過一杯白水,“行了,別跪著了,我巴不得你感情上有條出路,好像我霸著你不想你結婚生子似的,什麼時候騰出空帶她來家裏看看,既然孩子也有了,總要把事情辦了,不該委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