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津霖這一晚沒回來。
他淩晨給我打了電話,可我在文珀的房間並沒有接到,等我回屋看見再撥過去他那邊關機了。
他極少關機,除非遇到什麼大事。
我睡不著,衝了被濃茶坐在露台上待著。
快三點時忽然間天昏地暗狂風肆虐。
風壓根兒沒兆頭就刮起來,勢頭非常猛烈,遠處的燈塔也熄滅,碩大的泡子被風刮進了海水裏,碼頭的海浪翻滾徹夜不息。
在這樣的呼嘯之中,玻璃窗幾乎被搖碎,文雋和巴哥不放心,艱難從平房摸索過來,一個守在文珀房間,一個住在我旁邊的客房。
我就在這樣類似世界末日的深夜一直愣到淩晨,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可就是想不出會發生什麼,我不斷給穆津霖打電話,他始終沒開機。
次日早晨天微微亮,文珀忽然啼哭出來,我衝出房間看,文雋正手忙腳亂給他喂奶,可能是抱的姿勢不對,文珀喝嗆了,憋得一張臉漲紅。
他看見我很尷尬無措,我把文珀接過來,讓他自己托著瓶子,隻給他一隻手幫助借力,他哭了會兒就好,大口大口喝奶,文雋看我眼睛發黑,問我是不是沒睡好。
我將視線移向窗外,碼頭經過一夜摧殘到處都是狼藉,船艙甲板上的木頭架子被掀翻,撲棱得到處都是,有些地方的沙塵陷入一個坑,有些地方堆起一個包,黑色的帆布破破爛爛,繩索也都被刮斷。
工人們都起了個大早,拿著各種工具補救,碼頭外停泊著幾輛車,有些新來的,估計是到倉庫看貨,唯獨沒有穆津霖的車。
文雋說,“昨天夜裏好大的風,海域附近有九級,市區也有六級,嫂子看見那棵樹沒?”
他指給我看一棵粗壯的古榕,樹冠被劈了一半,歪歪扭扭掛在枝幹上,顯得狼狽破敗。
“哢嚓一聲,嚇我一跳,以為海嘯了。”
也不知道文雋吃錯了什麼,怎麼今天話這麼多,我更覺得不對勁,直接問他津霖是不是出事了。
文雋說沒有啊,能出什麼事,混江湖多少年了,最難時候都挺過來了,現在誰還敢找霖哥的麻煩。
我盯著文雋眼睛,他沒回避我,神色非常坦然,也很輕鬆,要不就是真沒出事,要不就是他還不知道。
我把喝奶的文珀塞他懷裏,轉頭跑出房間找巴哥,他正背對門口抖落褲子,穿著一條特別緊的紅褲衩,箍得屁股渾圓,不知道找什麼東西,我顧不上男女有別,直接衝進去問他津霖是不是出事了。
巴哥聽見我聲音嚇一激靈,他隻愣了兩秒便迅速反應過來,拿枕頭擋住自己胯部,一邊往牆角退一邊磕磕巴巴的,“嫂子你怎麼不敲門就往屋裏闖,我這也…這算誰的啊。”
他埋怨完我扯著脖子大聲叫文雋,“死哪兒去了!趕緊過來,你給我做證啊,我我我…我啥也沒幹!”
我將門關上,直勾勾盯著他,朝他站的角落逼近,巴哥被我這副表情嚇得捂住胸口,臉色都變了,他歪倒在床頭,身體微微後傾,“嫂子,別逗啊,都是一家人,這搞得太過了,我膽小。”
我顧不上笑他此時的驚慌多滑稽,問他津霖沒回來知道原因嗎。
他說知道,出了點事。
我扯住他抓的枕頭問出了什麼事,巴哥不太想說,抿著嘴唇沉默,我急得朝他喊,他這才勉為其難張口,“昨天有人把椿城拍賣會上的照片拿到濱城刊登,大大小小的報紙都是這點事兒,你和霖哥的關係露了,現在影響特別惡劣。”
巴哥的話讓我慌了神,這事兒我和穆津霖並不是打算一直隱瞞下去,因為也知道隱瞞不了,等文珀上幼兒園,就算想捂著也勢必要露,我們打算找個時機公布,首先要將一切鋪平,可這個節骨眼上曝出,顯然超出了我們預料,會讓事態變得手忙腳亂。
我轉身跑出木屋,風還在隱隱刮著,但級數小了許多,巴哥從後頭追上來問我去哪兒,我說去公司找津霖,這事兒我絕不能讓他一個人扛,當初如果不是我求他帶我走,他惹不到這麼多麻煩。
他想了下,“雖然霖哥不讓我告訴你,但確實你過去更好,畢竟當初穆氏大選嫂子的威嚴擺在那兒,不過你最好帶個人。”
我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我找了個保鏢開車,離開碼頭載著我到達金律師的公寓,我爬上四樓按了半天門鈴,仍舊沒有人應聲,在我急得出汗時,旁邊一戶單元門打開,出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她問我是找小金嗎。
我說是。
她搖頭,“昨天來了一夥人,將他帶走了。”
我整個人腦子轟地一炸,我走過去站在她麵前問她是否知道帶去了哪裏。
“那夥人氣勢很強,不像好人,帶小金走時我兒子也在家,正好聽見聲音出來,問他要不要報警,對方人指著他說別多管閑事,我嚇得不行,就讓他裝不知道,小金也說都是自己人,不是什麼壞事。可誰瞎啊,那還能是自己人,我看見給推搡下樓的。”
“他沒有家人住在這裏嗎,也一起受了牽連?”
老太太說家人兩個月前就走了,聽說回老家了,這裏就小金自己,估計也是有預感,最大能力保全了親屬。
我握住走廊扶手,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腳下幾乎要站不穩,渾身的力氣都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針管抽離掉。
金律師是我的人,在這場遺產紛爭中,他毫不猶豫選擇忠心於穆錫海,我和周逸辭穆津霖三足鼎立的趨勢中,我是最弱的一個,因為我是女人,除了三太太的身份再無背景,可他還是站在了我身後,替我出麵穩定局勢,得罪了周逸辭。
我當初承諾他一定保全家人和他自己,他才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擔了這個惡人的罪名,現在出了這樣的意外,我必須把事情解決救他出來。
我對老太太道了謝,把我的電話寫在一張紙上遞到她手裏,委托她如果這邊有什麼動態聯係我,我必有酬謝。
她連連答應,可我也清楚,百姓膽小懦弱,都恨不得遠離勢力紛爭,誰敢惹禍上身,估計我轉身走她也就丟進了垃圾桶,而且對方這樣明目張膽抓走了金律師,短時間內也絕不會露麵,但這是我在慌亂下唯一能求得心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