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和你這故事,隻剩皮囊(2 / 3)

他低低悶笑出來,他眼角有一絲細紋,這絲細紋曾經並沒有,是這一年的時光,慢慢滋生出來。

我恍惚意識到,從我和他糾纏不休的歲月中,我們都不是最初的模樣。

我們用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速度在蒼老,拚了命的要控製什麼,占有什麼,索取什麼。

都想做贏家,都在抗拒輸的下場。

可哪有常勝將軍,那不過是戲詞的誇大。

他許久都沒有抬起頭,不知道看向哪裏,他臉上的笑容到最後有些發僵,他可能覺得疲累,在我們對彼此了如執掌的現實中,何必再假裝那樣的麵孔。

他不再繼續強撐,緩慢抬起頭注視我,“我得不到的,誰也不能得到,尤其從我身邊奪走,我痛恨奪這個字。”

他眼底猩紅,烈成了一把火。

我鬆了鬆緊握住的手,“所以你恨穆錫海,也恨津霖。因為最初我屬於你,他們奪走的並不光彩。可你忘記如果沒有穆錫海,你根本不會來到這個世上,不要說你失去的東西,你現在得到的東西也不會在你手中,因為你連命都沒有。當你決定要報複鏟除一個人時,你是否想過他真的罪大惡極,他對的恩情和忍讓,與他對你的脅迫和壓製,到底哪個更重。我沒有資格在你父親的事上指責你,因為他的死我出了九分力,我同樣罪無可赦。但津霖錯在哪裏,你告訴我他奪了你什麼!是我央求他帶我走,是我恨透了你對我的囚迫,而你母親一直占據著他父親的心,穆錫海是他母親名正言順的丈夫,他從幼年到中年過得並不比你如意,你還風流過,他除了溫笙,他的世界到處都是晦暗。”

我的嘶吼幾乎破聲,我每控訴他一句,心裏的痛苦就加劇一重,“你得不到,就要用盡一切殘忍手段毀滅掉得到我的人,再顛覆我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人生,傾軋我的美夢,葬送我的未來,將我的家庭攪得支離破碎。”

我說完鬆開扼住他衣領的手,將指尖上移抵住他喉嚨,上下翻滾的喉結滾燙,那樣脆的一塊骨頭,好像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戳破。

“周逸辭,你可以倚仗無情活一輩子,但我不能,明明可以相安無事,為什麼要走到這一步。害死我丈夫,將我推向你至死不休的敵位,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垂眸注視著被我揪褶皺的衣領,以及此時我扣住他咽喉的枯瘦的手,他容不得自己半點狼狽,不由蹙了下眉頭,可沒有拂開我,他知道我此時的憤怒和仇恨,男女力量懸殊不假,但當一個人崩潰到極致,草原上最猛的野獸都不足以對抗。

“看著他現在躺在醫院苟延殘喘,像一具骷髏,需要營養液維持生命,瘦得脫了人形,甚至連一絲呼吸都要依靠急救,你覺得痛快嗎,你很爽嗎。津霖曾經也是不可一世優秀拔萃的男人,他並不比你差,你未必能獨自打拚撐起一個偌大的磐虎堂。可他現在被你算計成一個活死人,他所有的意識和理智都崩塌,脆弱得猶如一張紙,一抔沙。他從此再沒有和你抗爭的氣焰,也再不能站起來奪你的東西,你滿意了嗎?你六親不認弑父殺兄,指使人褻瀆你的妻子,周逸辭,野狼都有舐犢之情,你卻冷漠到極致,你會遭報應的,不管你這輩子站得多高,都遺臭萬年。”

我說這番話的過程裏他始終很平靜,似乎我指控的並不是他,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直到我說出最後一句,他忽然笑出來,笑得非常有趣。

“遺臭萬年,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還少嗎?可他們不也從生到死都風光下來,穆家的男人有一個不臭嗎。程歡,你要對我公平一點,不要因為你恨我,就把所有不堪潑在我一人身上,而且美名千古又能怎樣,你不還是走了嗎,你會回頭嗎。”

我沒有回答他,他拂開我掐住他喉嚨的手,在我從他胸口墜落下來那一刻,他精準勾住我下巴,“我是冷血禽獸,你是蛇蠍美人。我們不是很般配,為什麼要禍害別人,穆津霖死了,梁禾依的價值也不存在了,不如我娶你,怎麼樣。”

我看著他冷笑,從骨頭裏溢出的密密麻麻的冷意,在我和他之間的空氣中流轉。

他指腹在我薄唇上輕輕摩挲著,“不相信我嗎。”

“你的花言巧語,再也騙不到我。”

他眯了眯眼睛,他從我臉上看到嘲笑和猜忌,甚至是清晰的抵觸,他神情忽然有些失落,這麼久我們斷斷續續見過幾麵,從各種避不開對方的場合上,即使遠遠一眼,也不是自始至終都隱匿。

他第一次在我眼中看到了最深的陌生和仇恨。

“我並沒有對你說過花言巧語,做不到的事也從不承諾。我隻要開口,我一定會辦到。”

“對,你周逸辭無所不能金口玉言,你的罪過你的虛偽絕口不提,總有一萬個借口去撫平。而別人一丁點過失,你都要放大去追究。你想要的從不失手,一旦失手勢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哈哈大笑,我的笑容極盡諷刺,也極盡蒼涼,在他幽深清澈的瞳孔中綻放,“津霖不曾對你步步緊逼,他嘴巴雖然不承認與你的手足血緣,可他也沒有真的對你這個弟弟痛下殺手,你為什麼這樣惡毒,你何必趕盡殺絕!你用卑劣無恥的手段把他逼上末路,你贏了也無法堂而皇之昭告天下,因為你贏得恥辱。”

我瘋了一樣撕扯著他的衣服哽咽怒吼著,眼前早已是大片濃鬱的白霧,周逸辭麵無表情站在我麵前,自始至終沒有吐出一個字反駁辯解,任由我撒潑質問辱罵抽打,都沒有打斷我的意圖。

在他問出娶我怎樣我冷漠的應對時,他已經明白他走出玉石俱焚的一步棋後,引發的這場戰役覆水難收。

贏與輸都不是絕對,也沒有了價值。

他摧毀穆津霖,為了掌控穆氏,為了鏟除自己的絆腳石,為了一人獨霸,而不是和他平分春色,更為了將我和文珀逼入絕境,在濱城他隻手遮天的局勢下,即使陽奉陰違,也隻得屈服妥協,順從投靠他。

他看出我的決絕,深知我寧可帶著文珀一起死,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的一切氣焰,都熄滅在我如死灰的眼底。

我將始終貼在風衣內側的字畫朝他臉上狠狠扔去,他沒有躲避,砰地一聲,卷軸露出的堅硬黑石狠狠砸中他額頭,頓時映出一塊青紫,皮膚的細紋裏滲出點點血珠。

那幅字畫是椿城慈善晚宴他和穆津霖爭執不下,最終被他拍得的承歡風月,他隔著梁禾依看出我很喜歡,千方百計爭取,卻沒有當麵送我,而是像個賊一樣,派人闖入碼頭丟下給我。

這幅字畫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告訴津霖,他並不知道在我手上,我對它所有的珍視,都來自是周逸辭送我。

可笑我的一絲不舍和念舊,竟葬送了我的婚姻和丈夫。

他是魔鬼我知道,我不該以為魔鬼也有善念。

一條細細的血漬沿著他眉骨淌下,我看到這樣一幕沒有半點心疼與動容,津霖流了多少血,他又流了多少,他該付出的代價遠不止這麼一點點。

我腳下踩著卷軸裏溢出的紅豆,隻有兩三顆,上一次沒有完全掉光,還留在裏頭。

我似乎踩碎了一顆,我聽見很脆的聲音,他垂在身側分開的五指動了動,我一字一頓說,“在我眼裏,你隻是一個我犯下的最愚蠢的錯誤,我會改掉它,不惜一切痛改前非,再去見津霖。”

我撂下這句話轉身往門口走,在我拉開門的同時,我摸到了口袋的槍,我腳下一滯,他恰好在此時喊我名字,仿佛一切都是注定,我們這輩子陰差陽錯那麼多次,這一次蒼天也不願再給予一秒錯過。

他在我背後似是囈語,又似乎在疑問,那句話像一把鋼刀,一把尖銳的匕首,狠狠刺入我心口,不攪得鮮血淋漓都不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