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浮光,在東雨梨晶亮的眼眸中掠過,秋月白的話,她似聽見了,又仿佛沒有聽見。惟有“我隻要她”四個字,在她的耳邊,不斷的盤旋著,她隻感覺一顆心,飄忽忽的像是浮於半空中的歡喜若狂……
栗苡薰的聲音,卻是撕裂的如同最上等的絲綢般決絕而尖銳,說的是:“那我呢?秋月白你又將我置於何地?你曾經在我麵前發誓,此生此世,決不負我,難道這一切你都忘了嗎?”不,她不甘心,她不相信!
她美麗的瞳孔,此時此刻猙獰欲裂,如同鬼魅,仿佛一念之間,便可將麵前的一切人與事,包括她自己,盡數毀滅。東雨梨望著她幾近瘋狂的模樣,因秋月白的情意,而飄渺恍惚的心,有瞬間的清明和恐懼。她不由的急切的扯了扯秋月白的衣袖,喃喃喚道:“秋月白……”她想告訴他,不要說出什麼刺激栗苡薰的話來,但是秋月白卻隻是安撫的將溫厚的大掌,覆於她冰冰涼涼的小手之上,事到如今,他對栗苡薰再也無隱瞞的必要。
既已如此,便聽秋月白沉聲開口道:“我沒有忘……祈雲未臨死之際,曾經提醒過本王……若不是顧念著與他的主仆之情,難道你以為,你對梨兒做出了那麼多的事情來,我還可以放過你嗎?”他都知道,從祈雲未在天牢中服毒之時起,他便著意調查所有的事情,無論她對旁人做過怎樣的事,他都可以當做無動於衷,但是直到她一次一次的傷害東雨梨,他氣惱憤恨之餘,恨不得將她立斃於掌下,但祈雲未當日以自己的死來換取他對她的寬容,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從來沒有說過,但他與祈雲未從小到大二十餘年間、同生共死的患難之情,卻早已超越主仆,比那些與他隻有血緣關係的親兄熱弟還要深厚。
隻是他這殘酷的事實,卻如一把刀一樣,在栗苡薰千瘡百孔的心頭,又狠狠的刺了一下。“顧念與祈雲未的主仆之情?難道我與你之間,竟連他也不如嗎?……秋月白,既是如此,你當初又為何要娶我?”
秋月白的眼角,不由的一跳。卻是再也不掩飾的沉聲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心中都惟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為我母後報仇,奪回原本屬於她和我的一切東西,所以其他的人與事,對我來說,隻有可以利用,與不可以利用的分別……如果我要娶妻,自也是會娶一個最有用的人……栗國公主,無疑是最合適不過……我以為我這一世都不會愛上任何人,但是命運從來不由我們做主……我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會如此的深陷不能自拔……就當我這些年一直在騙你,對不起……”
秋月白迷惘的眼神中,在說到“深陷不能自拔”一句之時,溫柔似水的瞳孔,如窗外不知何時已初升的曉月般朦朧美好。
隻是落到栗苡薰的耳膜裏,她收縮的瞳孔裏,他的眼角眉梢,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卻都深深的刺痛著她,就像是被無數柄利刃,在她的心上,執行著千刀萬剮的淩遲酷刑一般,鮮血淋淋,生不如死。
“一直在騙我……對不起……”冷冷的重複著他的殘忍,栗苡薰美麗的眼眸,抹去了一切的痛苦、嫉恨、怨毒,帶著拚卻刺傷自己,也要將麵前的人兒摧毀的決絕與瘋狂,不留一絲感情的開口道:“既然你不曾愛過我,那我從此之後,也不需再顧念你……你可以為著這個東雨梨,放下一切名利紛爭,甚至連性命都不要……很好,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來人……”
伴隨著她聲嘶力竭的呼喊,狹小晦暗的營帳中,瞬時湧進來十幾二十人的官兵,正是秋風澄麾下那些前來投靠的昔日栗國的殘軍,他們手中的兵刃,在搖曳的暗黃燭火的映照下,泛著青冷蒼茫的光,浮浮沉沉在每個人的臉上,如鬼影重重。
*******
惡戰。在秋風澄的掩護下,秋月白拉著東雨梨逃出了營帳,一路奔逃著,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染汙的分不清原本的顏色,耳邊惟有烈烈的風聲,呼嘯著,身後是栗苡薰不急不緩的追殺,她似乎並不著急取他們的性命,就像兩條砧板上的魚,任他們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身前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身後是慢慢逼近的栗苡薰,無路可走,無路可退。
栗苡薰嗜血的眼眸,閃過一抹傷痕,帶著最後的絕望,開口道:“秋月白,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鬆開那個女人的手,我便可以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你可以繼續做元烈王朝的攝政王,甚至皇帝……”
秋月白卻仿似什麼也沒有聽見,他澄澈透亮的眼眸,隻是溫柔細致的看向身邊的女子,她晶亮如秋水的瞳孔,也正望著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樣滿溢而狹小的空間,卻容不下世上其他的任何人……
栗苡薰的心,轟然倒塌如同落地的豆腐,破碎難拾。她鮮豔的似血一般的嘴唇,微微的開合間,飄渺輕淡的吐出一個“殺”字。
然後她便看到那個名叫東雨梨的女子,被人重重的一擊,單薄纖瘦的身子,像一隻蝴蝶一樣,向深不見底的深淵裏墜去,然後她看見她身邊那個男人,卻是毫不猶疑的終身一躍,直直的隨她而去……
栗苡薰撕裂的眼眸中,有什麼東西於一刹那間,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