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是春寒料峭,窗外梅花開得正盛。洛兒坐在書案前批閱折子,將一封建議向百姓增加賦稅以充實國庫的折子批了不準,如今正是需要百姓心向朝廷之時,豈能再橫征暴斂。又翻了幾個折子,猛然看到異常熟悉的字跡,她騰地站起來,手指發顫,幾乎連折子都握不住,怎會有這樣相像的字?急不可待地看下去,“武德大夫、英州刺史、建康留守司統製軍馬臣嶽飛奏狀……”。
後麵的內容再也看不下去,眼淚不聽使喚地順著麵頰留下來,波濤洶湧,他還活著!真好,真好!他還活著!在她失去所有希望的時候,命運卻給了她這樣大的一個驚喜,她最最愛重的那人,還在!洛兒軟倒在寬大的鳳座上,任憑淚水恣意流淌,唇角卻是笑得安心。既然都活著,總還有相見之日,再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表達她內心的激動。
初夏端了點心進來,看她如此模樣,不禁唬了一大跳,忙過來小心問道:“長主?”洛兒忙擦掉眼淚,雙眼明亮熠熠生輝:“初夏,你瞧。”說著便把折子遞給她。初夏更是唬得連忙擺手道:“宮女內監不得幹預國事,奴婢不敢看。”
洛兒蹲下身子,指著第一行,激動地連說話都磕磕絆絆:“我隻要你看這一行,你看一看,看一看是誰寫的折子。”初夏狐疑地接過來,一看之下,大喜道:“嶽大哥還活著!”洛兒用力點頭,初夏擦去她臉上殘留的淚水,亦是十分欣慰:“真是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咱們長主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看她歡喜的簡直要忘掉政務,初夏笑著提醒:“長主不看看折子上說些什麼?”洛兒才猛然醒悟,又看看初夏含笑打趣的神情,不由得臉上一熱。隻見折子上寫得明明白白:“將帶所部兵馬,邀擊金人至廣德軍(今安徽廣德縣)見陣,共斫到人頭一千二百一十六級,生擒女真漢兒王權等二十四人。並遣差兵馬收複建康府溧陽縣,殺獲五百餘人,生擒女真、漢兒軍,偽同知溧陽縣事,渤海太師李撒八等一十二人。金人回犯常州,分遣兵馬等截邀擊掩殺,四次見陣,擁掩入河,棄頭不斫,生擒女真萬戶少主孛堇、漢兒李渭等一十二人,委是屢獲勝捷,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洛兒反反複複看了三遍,全是公事,無一語提及寒暖,又抬頭見初夏含笑的神情,不由嗔道:“折子上說他已經收複廣德,六戰皆捷,金人回犯常州。”初夏愕然:“就這些?沒問問您安康與否?”洛兒白她一眼:“這是奏折,可以公示朝廷、經樞密院的東西,還指望說什麼別的?”
初夏這才不言語,又歡喜道:“我去說給虎子同賢妃知道,好叫他們也歡喜歡喜。”洛兒拉住她:“嗯,是該說給說給虎子知道,他一歎氣,你在我跟前也是愁眉苦臉的,害我還要看你臉色。”初夏大羞,急忙跑出去不再理她。
洛兒見她去了,才輕輕對著奏折歎道:“真是個呆子,竟連半句話也不曉得提麼,哪怕你寫得隱晦些,我也是能看懂的呀!”心內又是歡喜又是心酸,“分遣兵馬等截邀擊掩殺,四次見陣,擁掩入河,棄頭不斫”,心內歎道:“你隻寫戰果輝煌,我難道便不擔心你是否受傷麼?我又不是沒見過戰鬥場景有多慘烈,你隻怕我擔心才略去不寫,豈不知我反而更加擔心?”
她癡想半日,才去翻看其他奏折,又見王德奏折,說是守住獨鬆嶺,敵人不能進犯,後有嶽飛軍收複廣德,金人腹背受敵,夜從小路遁之常州,嶽飛所部已隨後掩殺。宜興、溧陽都有宋軍駐守,金軍新敗,必不敢從此經過,方才嶽飛也說金人回犯常州,那麼,金軍便隻可能繞道秀州,取路平江府。她正這樣想,又見韓世忠的折子上說他已率兵回守鎮江,在長江上嚴守防線,隻待金軍退來,便殺他個片甲不留,即提筆回複“聞黃天蕩淤沙沉積,卿宜提防金人掘開河道而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