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看她熟練地幫忙,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笑了笑道:“辛辛苦苦栽花種花,付諸心力,等你有朝一日看它結苞開花,那時候便不會在意之前的辛苦了,那心中之滿足,又豈隻是簡單樂趣二字。”
“這就跟廚師願意研究菜色,費心盡力地燒出一道好菜,織娘勤勤懇懇,努力繡出新鮮花樣一般,人各有誌,心中的歡喜,自然也不盡相同。”
裴敬頭也不抬:“你呢,你心中有什麼誌向?”
蘇向晚彎了彎眼:“我說了閣主能幫我實現嗎?”
裴敬老老實實地搖頭:“不能。”
她笑意更深:“那我說了也無用。”
“說來聽聽,萬一實現了呢?”裴敬出聲道。
蘇向晚看著手上沾著的泥土,這才應道:“我的誌向,就是開心又自在地好好活下去。”
裴敬點了點頭:“說難,倒也不難,說易,倒也不易。人生在世,何謂開心自在,你若是要位極人臣才覺得開心自在,那便是難上加難,倘若你粗茶淡飯也開心自在,那便容易不過,心中所求越簡單,就越是容易,可我看你,心中所求頗多,怕是難以實現,世事總不可能盡數如你所願,你想要所有人都圓滿,那是不可能的。”
“可不可能,要試了才知道。”
“你試了,那你此下知道了嗎?”
“結果雖不圓滿,但起碼我不後悔。”
至今為此,她都不曾因為自己任何一個決定而後悔。
她隻是輸在,還不夠謹慎,還不夠小心,還不夠強大。
“那你放棄了嗎?”
蘇向晚就笑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會失敗,也知道我會回來嗎?”
“我是人,不是神,怎會未卜先知。”裴敬搖頭道,“你當時突生變故,太過急進,失敗也是必然的。”
“那就當是湊巧吧,你料得不錯,我眼下的確是決定離開了。”
裴敬沒有就著她的話題說下去,隻是道:“我這幾日,去祭奠一個故人,我依稀還記得這位故人同我說的話,他說當你要做一個決定之前,如果你猶豫不決,需要深思熟慮,那便不如交給時間來決定,果斷有時候是件好事,但果斷有時候,也意味著衝動。”
蘇向晚種下最後一個樹苗,這才笑道:“可我沒有多少時間了,若非變故突生,我此下已然離開京城。”
“你沒放下的事太多,就算沒有這個變故,哪怕你離開了京城,也總會回來的。”
“回來幹什麼,我沒有留著的必要了,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本來就是我的意願。”
他也放下了鏟子,“之前的事,你都放下了?”
她跟著裴敬去洗手,而後才道:“放下了。”
裴敬沒有問她原因,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
他隻是說:“決定好了嗎?決定好了我就去幫你安排。”
蘇向晚點了點頭。
冰涼的水從她指間穿透而過,她抓了抓,什麼也沒抓住。
“那明日走吧。”裴敬出聲道。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驚訝:“這麼快?”
“嫌快?”
“不是,隻是生了一點變故,出城一路防備森嚴,不需要從長計議嗎?”
裴敬笑了笑:“不必,我有法子。”
那……
那就沒什麼可以顧慮的了。
“那就麻煩閣主幫我安排了,明日就走。”蘇向晚下了決定。
她想起那把裴敬給她的匕首,又出聲道:“那把匕首我放起來了,既然閣主此下幫我離開,我稍後就把匕首還給你。”
裴敬不再說什麼,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蘇向晚洗幹淨了手,該說的話,該安排的事都說完了,自也沒理由繼續留著,而後轉身離開了。
陽光大好。
她拉了拉衣裳,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感覺不到踏實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