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待陳敬端始終不薄,從那麼高的崖壁上墜下,偏生落到水潭裏,雖然身受重傷在所難免,但被人救起時,好歹還續著一口氣。

待他再度睜眼,他已身處農家小舍,胸口的疼痛隨著意識的複蘇而清楚襲來。他疼得眉頭如川,薄唇也抿成一條線,蒼白如紙的麵上有種比姑娘家更勝一籌的嬌媚。

他下意識四下打量,並沒有發現異樣,這才緩緩長舒一口氣。

這個屋子的陳設很是簡單,除了桌椅凳就隻有一張床。床邊不遠便是一個小小的梳妝台。不同於姚折語胭脂水粉堆砌成山,那梳妝台上隻有一麵銅鏡,陳敬端猜想,救她之人應當是個不怎麼喜歡打扮的姑娘。

但他萬萬不曾想,救他之人正是宋清澤。

事情,要好些天前說起。那時宋清澤隨白穀主遊醫來到永州,師徒三人方才在客棧落腳,還未來得及喝上一口清茶,便叫外頭熙熙攘攘的人聲吸引。

這小老兒是什麼人,哪兒有熱鬧哪兒就有他,根本不聽勸一頭紮進人堆裏。他兩個小徒兒委實放心不下他一把老骨頭,隻得相視無奈一笑,放下手中杯盞,一同紮進人堆裏去。

隻見人堆中間是個青年男子,這人披頭散發,渾身汙髒,看模樣與乞人相似,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這人麵容鐵青,脖頸後方布滿了猩紅的點子,他指甲尖長,活生生一副回神模樣。還不時做勢撲向圍觀的行人,好在行人閉閃及時,這才沒有被抓傷。

“呸!畜生模樣。”那行人啐他一口,偏生不依不饒。伸腳將男子踢到外地。惹得男子徹底發狂,瘋了似的逮著他咬。行人糾纏不過,臂上被咬了一口,生生扯下來一塊血肉,霎時鮮血直湧。

見狀,白艮,也就是白穀主的長徒,也那個清瘦的青衫少年。他捂住宋清澤的眼睛,不動聲色的將她圈入懷中,輕柔的聲音帶著一點兒熱氣拂過她的耳畔,“別看,你膽小。晚上又該發噩夢了。”

聞言,她有些不好意思。

剛隨白穀主離開東宮那會兒,她不知怎的夜夜發夢,夢境中她回到當初赴刑的場景,砍頭的大刀就懸在頭頂。她看著熟悉的親人一個個首級滾落,眼淚爭相奪眶。她哭喊,場景卻由刑場慢慢變成一片蒼茫,仿佛天地之間隻餘她一個人悲傷。

那時候,她幾乎夜夜夢啼,好在她每每掙紮著醒來,白艮都會在她身旁,拍拂著她的背安慰她,“是夢,別怕”

“師兄,不礙事的。”從過往回過神來,她從白艮的懷中探出腦袋,卻看到更為血腥的一幕。

隻見白穀主瘋了似衝向巷口的肉鋪,二話不說奪了人家屠夫手裏的刀,手起刀落,生生把那被咬的行人受傷的手臂剁掉。

事情發展得太快,誰都沒能反應過來,眾人在那行人的哀嚎聲中怔了許久,等眾人驚覺回神,那行人已經暈厥過去。

“還不快些送醫。”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這才有人忙著把人送醫。餘下的都看瘋子似的看著白穀主,嘴裏還叫喊著,“打哪兒來的瘋子,快些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