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不寬,卻深不見底的暗溪。四下莽莽臻臻,人跡罕至。
她退下衣裳將身子沒入溪裏。
晚春的溪水還夾雜著些許涼意,但沁入膚體,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快,好似能將這些時日的疲累洗盡。
她靠在岸邊,正享受著野外春光。卻突然看見溪流那邊,好似有什麼東西。
她罩上一臉輕衣,越走近心裏越發怵,那東西怎麼看都活像個人形。
“爺?”在離那東西仍舊幾步距離的時候,一聲本能的呼喚夾著驚異擠出喉嚨,心頭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得緊緊。
盡管已有兩年未見,盡管此時的他躺在那裏,麵色鐵青,與從前的他判若兩人盡管有那麼多盡管,她還是一眼就認出陳敬端。她涉水艱難的向他靠近,卻見一支利箭由胸膛將他的身子貫穿。申手觸及他的瞬間,他的體溫涼得讓他心驚。
“爺,您醒醒!您醒醒!”她的聲音藏著慌亂。
“爺,這是怎麼了?您不在長安,怎麼會在這裏躺著?”她慌亂無措的將人挪岸邊,聲音裏已有了明顯的哽咽。她想把他背回藥寮,求師傅為他看診,但她費盡力氣也沒能把人背起來。
將他拖回去?這是她萬萬不敢想的。他的箭傷何其凶險,倘若再傷他半分,倘若他因此再也醒不來
她沒敢往下想,哽著聲音呼喚“,有人嗎?救命啊!有人嗎?”回應她的卻至始至終隻有無邊的山風。眼淚早就淌了一臉,最後她愣是用瘦弱的身子托起那個比她高壯得多的男人。
因為他不能死,至少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盡管那個男人醒來之後不見得會對她感恩戴德,甚至都不會有所感激,但她願意。
事實上也正如宋清澤猜想的那樣,當陳敬端清醒之後,他得知是她救了她一命,心頭那一點僅存的感激立時被抹殺幹淨。
因為她做什麼,在他看來都是尋常,都是應該。至於為什麼,這點他自己也說不來,更不曾細究。
“外頭是什麼境況?”時隔兩年再度相逢,是宋清澤來給他送藥。但故人再見,他的眼裏卻始終隻有家國,絲毫沒有看見她眼中那抹跳躍的驚喜。
是的,陳敬端能安然醒來,她比誰都高興。
剛把人送到藥寮那會兒,連師傅都說他沒得救了,就是天神下凡也無力回天。還不如不折騰,讓他早些去,免得再平白受苦。
可她偏不信,她不信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會甘心淪落山野,泡在冰冷的溪水裏死去。於是她非要強人所難,非要師傅救她一命。師傅不依,她便學人家長跪不起。師傅拗不過她,才鬆口答應,“法子也不是沒有,隻是”
彼時,白穀主似有難言之隱,他神色寡鬱的看了白艮一眼,白艮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他見她哭得淚眼婆娑,心就軟得一塌糊塗。他蹲下身去溫柔的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轉而朝白穀主說道,“師傅,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