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艮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但臉上的笑卻寫滿愁苦。而她一心隻有救活陳敬端這一個念頭,關於白艮的喜怒哀樂,她從來都看不見。

最後把陳敬端的命才閻王手裏搶回來,靠的是一味名喚“長拂”的藥。彼時她隻知道這味藥極其難求,卻不知這味藥之於白艮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當師傅滿臉疲殆的從陳敬端房裏走出來,她知道他終於活了下來。她如釋重負,險些攤到在地。

但她並沒有倒下。原因是師傅說了,“他命是保住了,但情況還是凶險。醒不醒得來還得看他造化。”

他是三軍的統帥,是百姓口中威懾胡人不敢再犯的英雄,他怎麼能醒不來?

為了讓他醒來,她便成日不休不眠,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呼喚他。

有時,她想給他講講長安的事兒,但她知道的委實太少,隻知道他心尖上記掛著姚家小姐。

於是,她便常常把姚折語搬出來,“太子爺,姚小姐還在等您凱旋歸去,您別貪睡,得快些好起來。”

當她說到姚折語,昏睡中的陳敬端總會動動眉頭。她想她是高興的,心裏頭卻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

許多年後,她才終於知道,原來那種酸脹,是求而不得的心酸。

自打墜崖,陳敬端睡了足足半月。他醒來最為關心的,不是傷勢,也不是身處何方,而是外麵的境況。他見宋清澤許久都沒有回應他,心下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好在宋清澤的回答不算太糟,“大軍群龍無首還駐紮在城外,永州城內因屠村一事生了瘟疫,死的死,病的病,跑的跑,去了大半的人。眼下這永州,多數地方已叫賊匪霸占,成了賊窩。”

宋清澤說著,已熟練的配好了藥。她來到陳敬端跟前,想褪下他的衣裳上藥,動作卻有些遲疑。

雖說他昏睡不醒的日子,他下到衣食起居,上到喂湯換藥,都是她在操勞。但那會兒他都沉沉睡著,安分得很。眼下他已醒來,要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下,替他脫衣換藥,這對於宋清澤這樣的小姑娘來說,確實為難。

但這些在陳敬端看來,卻沒有半分不妥。他退去自己的衣裳,結實的臂膀相較從前,又添了許多傷。每一道傷痕映入她的眼睛,她的心都不受控製的微微發疼。

尤其是他胸疼上那個貫穿到後背的傷口,她每一回看,她都在想,他受箭時該有多痛?

他也是凡身肉體,當利箭沒入胸膛,興許他也痛得想落淚,興許他也在害怕。可他是儲君啊,是百姓的天,保家衛國是他生來的責任,所以他就隻能收起所有怯弱,像行屍走肉般的去勇敢,直到某一天為家國殉身。

她手指沒由來頓在陳敬端的胸膛,沒頭沒尾的問,“疼嗎?”

這是陳敬端第一次聽到她這樣講話,沒有敬稱,沒有贅述,且輕得像蒲絮一樣。落在他心裏,卻泛起一圈圈漣漪。

“不疼。”他不算逞強。這點傷這麼多時日下來。於他而言不過是有點礙事罷了。她聽了他的回答。淺淺笑開,說,“不疼就好。”

她長得並不傾城,笑起來卻是三月桃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