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縣丞入宮述職的那天,也就是勝負揭曉的那天。
這一天陳敬端盼了許久,經營了許久。陳敬悌如是。
盡管宋清澤知道陳敬端手上持握的罪證,夠讓陳敬悌死個千百回,但看著他乘坐車馬遠去,轆轆消失在長巷盡頭,她還是放心不下,一顆心慌得厲害。
福公公見她如坐針氈,便幹脆將他領到仁孝皇後的牌位前。點上幾根香,又拿來一串念珠交給她。
自個兒先跪在牌位前的蒲團上,閉目雙手合十,也不知是在向已逝的皇後祈禱,還是在跟宋清澤說話,“為了爺,咱娘娘連命都交出去了。而今危急關頭,皇後娘娘在天之靈一定要庇佑咱爺逢凶化吉。老奴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話罷,福公公一板一眼的磕起頭來,力道不大,卻載滿虔誠。她學著福公公跪在蒲團上,手指扣動念珠為陳敬端誦經祈福,一顆心非但沒有安定下來,反而越發慌亂。
無數不好的念頭從眼前閃過,她仿佛看那白玉堆砌的漢白長階被殷殷鮮血染紅,一具看不清麵孔的軀體陳橫在崇華殿前,生死不明,軀體所穿的黑底蟒紋官服正是陳敬端上朝時所著的那件衣裳。
一聲驚慌刺耳的“爺”擠出喉嚨,念珠應聲潰散,滾落滿地。她雙目瞠圓,大口大口的喘息粗氣,驚魂未定。好在靜慈殿還是一如既往的幽靜,殿上燭火搖曳,熏香纏擾,還是安好的模樣。
倒是福公公年紀大了不經嚇,被她一聲驚叫駭得半晌回不過神。其實他的擔心不必宋清澤少,卻還是寬慰她,“咱爺吉人自有天相,奸佞小人傷不著他,傷不著。”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心還沒放下。身後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門扇應聲敞開。閉目的眼光灌進屋子裏來,驅走滿室清幽,也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伸手去擋,卻從指縫中看到陸堯急匆匆的奔向福公公,麵上有種前所未見的慌忙。
“福公公,爺出事兒了!”
爺出事兒了,短短數字有如雷鈞將她和福公公擊中,她驚愕得好半晌回不過神,福公公亦有一瞬的發怔,但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便回過神來,冷靜的詢問。“出了什麼事兒?你且說來。”
“來不及多說了,”說話間,陸堯也在微微打顫,可他隻能強壯鎮定接著往下說,“他陳敬悌給咱太子爺扣了個謀反的罪名,我趕回來通風報信的時候,皇上已動了殺心。”
“是爺讓您回來找咱家的?”
“是我自作主張,尋思著也就您老人家能救咱爺兒一命了。咱爺…爺他…”話到一半,陸堯七尺男兒也忍不住替陳敬端哽咽,“爺他為國為民,嘔心瀝血,如今卻叫奸佞禍害,落了這麼個下場。眼下已是心灰意冷,無心求生。求您老人家折個法子,救救咱爺兒吧!”
聽陸堯說得動情,宋清澤早已挺不住腰杆,跌坐在蒲團旁。陸堯說的每一句在她聽來都極盡嘲諷,仿佛一聲聲笑話。
什麼江山社稷,什麼綱常倫理,她是不懂。但她知道,之於家國之於百姓,陳敬端比誰都上心,說他謀反,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無心求生?他生來一身傲骨,憑什麼就這樣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