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的形態舉止與白穀主師徒倆的形態作風委實甚遠。加之人人都知道白穀主膝下有個弱不禁風的少年,卻不曾聽聞還有這麼一個武藝高強的徒弟。從樹枝一躍而下,落地無聲,足見功夫之高,內力之深。
這樣的人,又長了一張妖邪的容貌,看著就不像善類。
陳敬端抱著懷中人欲走,剛轉身,一陣痛苦的劇烈咳嗽從宋清澤的喉嚨吐出,伴著冉冉鮮血,將他雙手染盡殷紅。
“你覺得,她能活著走出這山穀嗎?”咯血極有可能是周身之血紊亂,沁入心肺,已經到了不宜再遲的地步。白衣少年搖扇暗自數著:三,二,一。倒也不性急。
到了這個節骨眼,隻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不把她交給眼前這個是敵是友的少年,她也是難逃一生。還不如搏一把,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見陳敬端把懷中人交給白衣少年,碧螺眼淚一下子就決堤了,“爺,萬一清兒…一去不回…”
“不會,她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她敢一去不回?”碧螺話還沒說完,就讓陳敬端生生截斷。話吐出口的一瞬間,陳敬端才後知後覺,這丫頭將他放在心間,他又何嚐不是在心裏給她留了個位置。
若非動情,當碧螺說到她有可能一去不回,他又怎麼會心慌得像個不經世事得孩子。
“先生,”陳敬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這位少年,客客氣氣得喊上一聲,鞠躬作輯,“有勞先生,隻要她能醒來,先生要什麼,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然給先生置辦全了。”
聞聲,少年輕笑了一聲,“這是什麼話,我像是那種特意刁難人得惡人麼?我要的,爺您給的起。”
說話間,少年已就近給宋清澤打了把脈,留下意味不明得一句話,“看來,今生您與她的緣分是盡了。”
什麼叫緣分盡了,這丫頭生性好強,他都沒來得及回應她的感情,她怎麼會甘心緣盡於此。
“什麼意思?是說我們清兒活不成了嗎?”碧螺哽咽著差點連話都說不清。
少年搖搖頭,說起話來總一副看透塵世的模樣,“人生在世,緣盡萬千,不單單隻有生離死別。”
話罷,少年挑了簾子進入竹屋,並不讓陳敬端和碧螺跟著,“在外頭候著,要是想把黑白無常招來,您們就盡管在我運功的時候進來。”
有了少年這番話,外頭兩個人就是急得百抓撓心也不敢輕易進入,隻得望著一簾白綢幹巴巴的看著,望斷秋水。
少年一進去,一連好幾個時辰都沒有動靜,但眼下除了等,再沒有其他法子。陳敬端和碧螺坐在院中,天幕從一片漆黑轉換成日頭初升。白衣少年才挑簾出來,滿臉疲憊,陳敬端和碧螺很快迎上去,一麵期望,一麵擔憂。
所幸少年開口,是個好消息,“命是保住了。再修養些時日自然能醒來。
聽到這些,碧螺鬆了一口氣,整個人一放鬆雙腿也軟得沒有力氣,幹脆攤在院中,也顧不上地上塵土髒汙。陳敬端則快速得挑簾入內,在病榻前坐上,緊緊握著她的手,那麼冰那麼涼,失而複得的慶幸的擠滿心口,他像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擁入懷中,還讓她再也無法逃跑。又生怕傷到她,滿腔深情,最後成了一聲又一聲的“清兒”。
從前,他喚姚折語“語兒”就像是從骨子裏長出來的那樣順其自然,但喚她“清兒”,心卻會擂小鼓似的跟著跳。可如今她已經嫁為人婦,再醒來也隻能是蘇家的媳婦兒,興許這份心意還是來得太遲了。
“重病之人需要修養,你這樣守著她,於病情百害而無一益。”說話的是白衣少年,陳敬端回頭,隻見少年倚在門框上,已經褪去方才的疲倦,換一身衣裳,又是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太子爺,外邊請吧!人咱救回來了,行醫的報酬,您可別拋擲腦後了。”
聞言,陳敬端起身,順帶把門帶上,交代碧螺,“好生照看著,沒事別去打擾,但裏頭一絲一毫都要仔細,我去去就回。”
碧螺點點頭,清兒能回來,就夠讓她給上蒼磕上成千上百的響頭,旁的她根本不去理會。
兩個男人來到藥寮一處僻靜的地方,心裏各有計較。周圍群山環繞,數目參天,少年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太子爺。”
陳敬端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雖說藥寮藏身深山老林,但廢太子一事已經有好些時日,憑藥寮的在民間的威望,不可能沒聽到風聲,“先生可能要失望了,但在下不過是一介草民,無權無勢,這兒可沒什麼太子爺。”
少年抬眼睇了陳敬端一眼,饒有興趣的在他跟前踱步,再開口已經厄準了對方的喉嚨,“太子爺,你別欺負我在這深山老林,不明時事啊!您跟陸家來往,朝中又藏著多少對您東宮忠心不二的老臣,我一雙眼睛看不準,心裏卻明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