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掌櫃房間裏出來,我心裏空空落落地。很多事情,知道了之後,反而不想去追究。
晌午之時,恰逢天字三號房沒有襯得上它的貴客,我便在玉妍樓前的階梯上坐著曬太陽。如果老天允許的話,我希望就這樣過完李循的一輩子。
但是老天不允許。人生走到一個時間點,累積了一定的技能和關係網之後,身邊的人必定會逼你選擇一個關係網繼續走下去,俗稱站隊。有時候,是在某件事上站個隊;有時候,是在某個陣營上站個隊。無論你是惟命是從,還是理想至上,都不可能逃避站隊這件事。哪怕你在玉妍樓掃地,也得麵臨廚子找你理論和丫鬟之間的糾紛。你若發美夢,想兩邊都不得罪,那就是牆頭草,兩邊都得罪光了。
躲得過初一,你也躲不過十五。躲得過廟堂,你也躲不過江湖。
在哪都一樣。
最可笑的是,人生不斷地站隊,但最後總是剩下孤獨的自己。沒有哪兩個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保持一致。隻要你有時間追究,任何分歧和爭端,都足以讓你和他人之間吵到決裂。
於是覺得過去的自己可笑,這個世界或許有短時間內誌同道合的人,或許有一輩子誌不同道不合的人,不可能有一輩子都誌同道合的人。
我又仔細盤算了自己的儲蓄,如果這個世界按如今的模樣繼續運轉,那我其實也可以算是高枕無憂了。
可是,這個世界,會一直是這個模樣嗎?
我不知道。
我的眼前,一雙皂麵暗鑲藍紫邊的靴子停在我眼前。我瞬間停止了亂七八糟的想法,他鞋子好貴。
平台真的很重要,集美們。
我以前在刑部,雖然說起來是官差,聽著風光,但總是光顧燒餅攤,眼前晃來晃去的不是隔壁張大爺,就是前街李二狗。
現在在玉妍樓,雖然隻是個上菜的姑娘,聽著低賤,可在我身邊走來走去的不是儲君就是貴人。
當然,無論選擇哪種平台,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要有害人之心。
那雙靴子停在我麵前,主人卻一聲不響。
得,又是一個裝逼的貨,等著我去開口。於是我抬起頭看這人的麵貌。也不知道是陽光刺眼,還是他頭上那頂藍寶石蓮冠太閃耀,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擋住眼睛。
“閣下可是李小花姑娘。”他緩緩開口,雖是疑問句,但半點猶豫都沒有,分明早就盯上我了。
“不是。”我沒好氣地回答,伸伸懶腰,從階梯上站起來,甩甩袖子,轉身回玉妍樓。
“且慢。”那人跟上一步,攔住了我的去路。
步法頗為不凡,目前為止,我還沒見誰有如此快捷的身手。我停下腳步:“公子還有何事?”
“小花姑娘可知我從何處來?”他問。
“算命請出門左拐。”我不客氣地推開他,反被他不露痕跡地避開,且抓住了我的袖子。
“閣下這麼好的身手,胤王爺是想炫耀什麼嗎?”我覺得這種人好煩,講話也不講清楚,拐彎抹角地。
“胤王爺想納你入麾下。在下名叫景朔,是胤王爺年少時的陪讀,承蒙他不棄,成年之後還一直收留在下。”景朔微微頷首側身,向我行了個禮。
“景老板身手絕佳,不如直接把我抓回胤王府,何必行禮?”我破罐子破摔地說。反正動手我是贏不了你。
“若是強迫,又如何能得到小花姑娘的盡心盡力呢?”景朔笑著說。
“胤王爺怎麼得到你的盡心盡力?”我單刀直入地問:“什麼知遇之恩,就不要拿來騙我了。人和人之間隻有互相利用,大家坦白一點比較好。”
“看來小花姑娘今日心情不好。可否與在下說說?”景朔問。
“被狗咬了。”我平靜地說。難道我要告訴你,我剛發現我被人利用了,而且我剛跟這個人睡了!這人還打算繼續愚弄我!難道這些也要告訴你嗎?
你當我三歲小孩啊?
“小花姑娘不願說,那也無妨。不知小花姑娘,是否願意跟在下去見一個人?”景朔問。
“你不是來試探一下我而已嗎?”我不解地問:“這又是什麼套路?”
景朔眉毛揚起:“小花姑娘,此話何解?”
“我說了,大家坦白,更好合作。胤王爺剛被我拒絕,你後腳就跟著來。我自問還沒這麼大吸引力,讓胤王爺時時刻刻牽掛,屢敗屢戰。最有可能的是,你聽了胤王爺說起被我拒絕的事,心中好奇,也替胤王爺叫屈,就來找我晦氣。”我劈裏啪啦地推理一番。
“言重了。確實想來看看小花姑娘,但卻沒想找你晦氣。”景朔一怔,隨即明白他被牽連了:“今日是在下冒昧,挑著了姑娘心情不好的時候。在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