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胤王府的信。我按照景朔教的法子打開信筒,從信筒裏抽出一封信。這封信寫在極薄的紙上,尋常信紙大小,折起來卻如無物。我打開信紙,拿出一個密文本,對照信上的文字逐一破譯,原來上麵寫了京城中所有名為“常春”的人的信息。
我用紅筆勾出來幾個人,趕在十粒麥粒被啄完之前,把信塞入信筒,係在小鳥的腿上。這種鳥並非常見的信鴿,大腿上毛發極其濃密,垂下來正好擋住極小的信筒,而且隻認特殊炮製過的麥粒,是胤王府專門培育的信鳥。
你說胤王爺當儲君之前,從未有任何野心?沒野心,養這種鳥做什麼?沒野心,練一身功夫做什麼?沒野心,留景朔這種人在身邊做什麼?
不過,這些與我無關。人生,赤赤條條地來到,平平安安地長大,順順心心地變老,體體麵麵地離開。這就是我莫大的幸福了。
夜黑風高,又是我的快活時光。我換了一身夜行衣,順著胤王府提供的戶籍信息,把幾個極為可疑的常春的住處都摸了個遍。前七個好說,都是尋常的生活路徑,不外乎是自己家裏、主人家裏、姘頭家裏、朋友家裏、賭坊妓院。
還有一個,有很奇怪的癖好。喜歡三更半夜去荒野小河裏釣魚。
當我聽完前麵七個常春的牆角,動身前往第八個的家裏時,正好遇到他鎖門,拎著一個空桶,要出發去釣魚。
看步伐,應該是經常做體力活,或者是練過武的。他鎖好門之後,壓了壓自己的鬥笠帽簷,左右看了一眼,才離開。
看來,是多年養出來的謹慎習慣。我決定不在地麵上跟蹤,他這麼謹慎,而且這個時刻街上幾乎沒有其他人,我太明顯了。於是,我縱身一躍,輕輕地落在房頂上,順著街邊的房頂,保持與他數十丈左右的距離,跟著他一路走到城外。
到了城外,房屋沒那麼集中,我不便於在房頂追蹤,便跳到地上,仍然保持一定距離跟著。幸好,野外風大樹多,蛙蟲齊鳴,我涉入草叢不得不發出來的窸窣聲被完美地掩蓋。
我蹲在草叢裏,透過半人高的雜草,盯著在河邊靜坐垂釣的常春,腦子裏把他的信息又過了一遍:此人是十年前遷入京城,不曾為官,六年前因與人鬥毆被判要蹲大牢,不知為何,至今並未在獄中囚禁。
他身後十丈之內都是空地,沒法藏身。這真是個謹慎到極點的人,那麼多地點他不坐,偏偏挑一個最容易暴露跟蹤者的地點。以這種地形判斷,我如果要殺他,隻能以弓箭或者可遠距離攻擊的暗器。但我並不想殺他,我隻是想跟蹤他以索取情報。
很明顯,有人要殺他。一隻暗器從我背後破空而來,雖然我聽得見暗器的聲音,但它速度實在是太快,我側身避開的時候它已經擦著我衣服邊緣飛出去,直奔十丈之外的常春。
殺人滅口!我腦海裏迅速閃過這四個字。看來,我找對常春了!我來不及多想,袖箭立刻射出,速度更快更猛,追上並擊中了那隻暗器,袖箭和暗器雙雙墜地。
鏗地一聲響,常春警惕地回頭檢視身後。雖然我和暗器的主人都沒有暴露身形,但常春顯然已經受驚,匆匆忙忙地抄起木桶,收起魚竿,往小河下流快步走去。
我也顧不上追查暗器的主人,拔足就追,但雜草叢生,無法又快又不出聲。等追到常春時,他已經上了一片小舟,順著湍急的河水快速離開了。
我心喊不好,大意了。我急忙回頭,往袖箭和暗器交戰的地點快速奔去。果然,我來遲一步,袖箭和暗器都已經不見了。
原本打算把暗器收回來,交給胤王府,讓他們追查暗器主人。因為暗器已經在我麵前出現了不下三次:我與二公主護衛交手、二公主在布莊受襲以及今晚的交鋒。
雖然我不敢確定,三次的暗器都來自同一個主人,但是有一定概率的。很可能,我一開始就被暗器主人盯上了。
我第一次遇到暗器時,應該就是我和二公主的家丁在刑部門口鬥毆。那次,暗器救了我一命,擊偏了二公主的劍。
我第二次遇到暗器時,是和二公主在布莊門口。暗器襲擊二公主,差點連累了我。
而今晚,若非我及時躲避,暗器將會一招致命。那枚暗器冷酷無情,似乎我和常春之間,任意死一個均可。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這三枚暗器果真來自同一個主人,那主人對我的態度變化可真是劇烈:從拯救到必殺。我有那麼討人厭嗎??
我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寒風四起,等我發覺時,腦袋已經昏昏沉沉,身上忽冷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