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鑰匙(1 / 3)

熙熙攘攘的突尼斯集市此刻寂靜如死,在一群窮凶極惡的海盜包圍下,一個賣雜貨的孩子倒在地上,手腳有一半看來都不頂用了。

海雷丁半天沒做聲,見這傷勢嚴重不像裝的,才蹲下輕輕掐著她腋下扶起來。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要你了,才沒有回來?”

尼克沒做聲,小腦袋蔫蔫的垂下去,像株烈日下缺水的豌豆苗。

“還是被看得太緊,連帶個話讓我來救你都做不到?”

尼克依舊不出聲。

海雷丁看她臉色憔悴,比三個月前瘦弱許多,顯是受了不少折磨,心裏已有了計較。

從崩塌的牆上脫落的鎖鏈一直拖到地上,海雷丁拔出削鐵如泥的大馬士革,錚的一刀,鐵鏈落在塵埃裏。但那銅頸圈直接貼到尼克脖子上,沒有鑰匙,硬要弄斷必然會傷了她,隻能先留下。海雷丁收刀抱起尼克,摟在懷裏拍了拍她身上泥土,沉默地往碼頭方向走去。

集市上鬧成這樣,連許多不相關的人都遠遠趕來看熱鬧,土狼早已聽見動靜,但他隻有一個人,也沒有槍,對方卻人多勢眾,他隻能躲在一棵椰棗樹後苦候。這時候見海雷丁直接要把尼克帶走,才衝出蔽身處激動地大吼:

“她是我的!我救她回來,我照顧她養傷!”

海雷丁心頭火起,單手抱著尼克,一言不發轉身抬手就是一槍。伊內狼狽逃竄,海盜們也識相的很,紛紛拔出彎刀,合圍上去。尼克趴在海雷丁肩頭,避開他的眼光對伊內做了個口型——跑。

土狼眼巴巴地看著一輩子的夢想被奪走,又是憤怒又是傷心,無奈對手太強,隻能邁開飛毛腿跑掉了。沙漠裏的悲劇通常是這樣的:土狼費盡心思抓到食物,興奮地吃吃發笑,這聲音卻引來了更強大的對手。獅子趕走土狼,吃著它辛辛苦苦捕獲的獵物,而可憐的土狼隻能在一旁圍觀等候,喉嚨裏發出哭泣般的悲鳴。

在海盜們眼裏,敵人落荒而逃不過是個小插曲,重要的是尼克隊長回來了。可她的狀況,又讓人無法高興起來。癱倒在地、被拴在牆上的海妖!偶像落魄如斯,海盜們都有種心靈破碎的感覺。

一行人登上駐紮在港口的阿爾及爾人號,看著海雷丁把尼克抱回臥室。船長臥室的布置跟已沉沒的海妖號基本一樣,隻是空間更大了一些,多了幾件固定在地板上的胡桃木家具。

弧形舷窗上的紗簾在海風吹拂下輕舞,海雷丁抱著尼克倚在軟榻上,細細打量這個被他抓捕歸案的黑瞳小偷,彎彎睫毛下的這雙眼睛蘊著一潭幽深池水,黑的極黑,白的極純,泛著孩子眼睛特有的潤澤光芒。一種財富和權力都無法給予的強烈感覺油然升起,讓他的身心都感到了極度滿足。

找回來了,終於找回來了!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而在人世間,這個黑眼睛的小偷是他一人獨享!

重新回到這個強壯懷抱,尼克摟著海雷丁的脖子,貪婪地嗅著這股熟悉的味道。船長的手臂,船長的氣息……火藥、皮革、煙草,野性而狂暴的純男性氣息伴著熾熱的體溫環繞著她,讓她在如此無力的時候感到安心。

船長……船長……一切似乎都回到原點,隻是海雷丁膚色暗沉,眼睛像熬了通宵一樣冒著紅血絲,臉頰下頜還有一層胡茬,看來幾天都沒刮胡子了。

“船長,你要留胡子了嗎?像大哥那樣?”尼克瞅了船長半天,好奇地問。以前無論什麼情況,他總是把自己弄得整潔利索,這樣憔悴的形象從來沒有見過。

海雷丁摸摸下巴,想起這兩天又忘記刮胡子,自嘲一笑,心想若不是這個小兔崽子,他這三個月怎會如此狂躁懈怠?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不悅地問道:

“小混蛋,剛才在集市上,你給那個雜種小子使了什麼眼色?”

“什麼?什麼眼色?”尼克眨眨眼,假裝聽不懂,眼神卻不可抑製的向右上方飄。

海雷丁老奸巨猾,自然不會漏過這樣的細節,臉色一沉斥道:“睜眼說瞎話!趴在我肩膀上給別的男人做口型,當老子是傻的?!你跟他搞上了?”

當場被抓包,尼克吭吭哧哧不說話了。

一個身受重傷毫無抵抗力的女孩子被俘三個月,跟多少人發生過關係也不令人吃驚。海雷丁嗅覺敏銳,雖早聞到尼克身上有陌生男人的氣味,但他並沒什麼貞操道德觀,隻是對尼克維護敵人的行為相當不爽,冷哼一聲:“你倒想得開,忘了當初是誰把你打進海裏?還假裝失憶不成?”

“才沒有!我才沒被打敗呢,是不小心被桅杆砸的!”涉及到自己的本事,尼克才大聲分辨起來:“伊內就是把我撈起來,要是我好好的,他才不是對手!”

“哼,好得很呐,還稱呼上名字了!”

尼克反複為土狼辯護,海雷丁心頭火起,又舍不得打她,拖著尼克後腦勺把她的小腦袋摁過來,用胡子大力去蹭她的小嫩臉。剛長出的胡渣又硬又短,刺得尼克吱哇亂叫,街頭賴皮的最大特點就是:遭受真正的病痛時可以一聲不吭強忍,遇到這種小小欺負卻喊得比誰都響。兩人貼在一起打鬧,就跟從前一樣。

海雷丁紮了她一會兒,戲弄的心情卻漸漸消失了。以往假裝要打她屁股,尼克總會像頭小豹子四肢揮舞掙紮逃竄,現在卻隻是告饒,左邊手腳軟軟垂著,真的動也不能動了。

“咳咳咳!!我說,你們親熱好歹記得先關上門吧。”

一個刻薄的男中音在門口響起,尼克越過海雷丁的肩膀張望,見一個戴著銀邊眼鏡的男人斜靠在門框上,裝模作樣的敲著門板。

“我聽說你失憶了。”船醫慢條斯理的擺弄手指,比出一個數字:“你落海前還欠我20塊錢,記得嗎?”

“沒有!我從來沒跟你借過錢!”尼克大聲反駁。

青年挑起清雋的眉毛:“忘了?那你多半也不記得在船長那存了多少錢吧,恩?”

“213塊半……”數字甫一出口,尼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恩,這顆腦袋完全正常,沒有進水。我就說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維克多掩飾不住唇邊笑意,走進屋裏,一反常態伸出修長的手指,抓住尼克臉頰肉最多的地方使勁轉動,把她擰的呲牙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