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虹城總有一種悲傷的暗流在人群之中湧動,一年之前的她還沒有這樣強烈的觸感,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回到虹城,而當她的雙足踏上自己的這一方故土的時候,生命的漩渦就想著她張開了巨大的爪牙,毫不留情的向她展現了這個城市的凶狠和這個社會的殘暴。
她在這重歸故裏的一個年頭裏,得到了想要的殊榮,得到了想要的地位,也同時收獲了粉紅色少女們的粉紅色係的戀愛美夢。
然而,她也失去了,失去了她所在意的,失去了她所珍愛的。
這種得到之後的失去明顯的比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人要感受的深刻許多。
當然,也難受的更多。
坐在世紀廣場的巨大的石台上,她的背後是一尊聖母瑪利亞的神像,不過略有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石雕上,瑪利亞半裸露的胸脯上,浮現出了一個嬰孩的臉孔,他或許是耶穌基督,或許不是。但他那張天真的嬰兒的小臉上,卻有著沉重的悲憫和凝重的哀傷。
她想,這一定是上帝的臉。
不然還有誰能去悲憫的看著他人?
最倒黴的人,就是人類自己。那樣的神情,隻屬於神明。
她坐在瑪利亞的雕像底下,精致的臉上戴著一隻能夠遮擋她臉孔百分之七十的墨鏡,本來就很瘦弱的身體被黑色的風衣裹緊,沒有那種妖嬈的嫵媚和性感,隻是不自覺的流露出來了一種近乎於死亡的氣息。尖俏的下巴更加的尖細,好像一把能夠隨時刺傷人的錐子。尖銳卻冷漠。
盡管這樣,來往的人還是忍不住的將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很美,頹廢而清新,死亡和年輕的生命體的結合。
多麼反寓意的形象和氣息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這讓那些見慣了模仿著各大明星們整形出來的錐子臉的男人們,根本移不開視線。
她美得沒有天理,美得無法無天,美得快要讓人死掉。
過了一會兒,她從口袋裏掏出香煙來給自己點燃,細長的女士香煙,讓她看起來多加了一些成熟女性的魅力和誘惑,甚至這樣的一個動作在她做起來已經是一張明目張膽的勾引。她真漂亮。
長得如同玉蔥一樣的指甲,顯得她的雙手雪白而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紅唇的旁邊,說不出的誘人心腹。但卻沒有人敢靠近她,她的身上有一種濃重的冰冷的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廣場上的鴿子忽然撲棱棱的飛了起來,那麼雪白象征著和平的鴿子們在自由而廣袤的藍天之下,舒展開自己的羽翼,自由的翱翔。
那樣的美。
她站在這一片動的圖畫之中。
那樣的美。
有人在遠處,被這一張美麗的動靜結合的圖片所吸引。他的手中提著兩杯星巴克的杯子。向她走過來。
瑪利亞神像底下的那個瘦長的女人看見他,冷漠的臉上浮現出來一點淡淡的笑意,她似乎真的是在笑。也正是這一點笑容才讓人知道她並不是一個沒有生命體的圖片,她有生命。
“榛果的星冰樂。”男人將咖啡遞給她,她接過來喝了兩口,放在自己的身旁。
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一起仰望著天空,那方湛藍的天空上有一架飛機不急不慢的飛了過來,方向是機場。
她知道,那裏麵坐著一個她一輩子都不想看見的人,但是,她卻不得不讓他看到自己,讓他重新走進自己的生活。
“康淳,多謝你這半年的照顧。”她舉了舉手裏的咖啡杯子,那廉價的紙杯看起來就像是一張她虛偽的笑臉,鬼都看得出來,她並不開心。
“不用謝。”對麵的男人眼睛很好看,是溫潤的黑色,有著如同駱駝一樣的溫柔和隱忍。
“康淳……我要走了。”她推了推自己臉上的墨鏡,黑色的鏡片在她的臉頰上投下一片和一片的陰影。她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的深邃。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會這樣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康淳並沒有十分的驚訝,他也拿起自己的咖啡,小小的喝了一口,“想去什麼地方?”
“還沒有想好,大概隻是打算出門去走走罷了,我已經厭倦了這裏。”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紙杯裏徐徐冒出的熱氣。已經是這個節氣,可是她還是覺得冰冷。
這座城市,本身就讓她冰冷難耐。
她有她的計劃,卻不能對著這個男人訴說。
“再見了,康淳。”她按滅了手裏的煙,在煙霧之間看著對麵的男人,笑了下,想了想,她摘下了臉上的墨鏡,和他擁抱。
算是謝謝他,更算是一種告別。
告別的,也不僅僅是她的生活。
康淳看著她,純黑的眼睛裏似乎醞釀著風暴一樣的情緒,讓人看不清楚。這個女人冒冒失失的闖進了他的生活,卻又在這樣的一個春季,對著他坦然的說出來,“我要離開。”他隻能說,自己的理智已經在這半年的親密相處當中被消磨的幹幹淨淨。
或者,更準確的一點說,他愛上了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