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麵噪雜的世界裏走進來,周遭突然的安靜讓她一時有些不適應。她轉過身對著身後的銅鏡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將裙擺扯好,想了想,又從包裏掏出唇膏給自己沒有血色的嘴唇抹上薄薄的一層,便朝二樓走去。
二樓是另一個世界。pub和KTV裝飾的流光溢彩。穿著香豔的年輕女子和陌生男子在暗角旁若無人的擁吻,打著金色領結的侍應生端著盛放著香檳和各種不明液體的酒盤從身旁匆匆而過,刻意調暗的燈光照的所有人都麵目模糊起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蘇憶北拿著陸遠揚留給她的包廂號又是一通好找。推開包廂門後,裏麵震耳欲聾的歌聲和嗆人的煙酒氣差點沒把她轟出來。
陸遠揚從包廂一角的沙發上站起來走向杵在門口的她,伸手將她拉進來關上包廂門,問道:“你怎麼這麼慢啊大姐,我把鳳凰傳奇的專輯都唱完一遍了。”
蘇憶北從包裏掏出一個包好的金色盒子扔給他:“為了繞道去新光天地給你買禮物啊。”
打開來,裏麵是一個雕著十字軍圖案的白金袖扣,是陸遠揚常用的那個牌子。陸遠揚拿出來戴上,仔細看了看,笑著說:“不錯啊,品味見長。”蘇憶北心想:“花了我一個月工資呢,能沒品位嗎?”
在場的都是和陸遠揚在一個圈子裏混的,一眼看過去便知道個個都非富即貴。他們大都見過蘇憶北,她便隻點點頭走過去算是打了招呼。沿著一排人又掃了兩眼,蘇憶北扭頭問陸遠揚:“喬伊呢?”
陸遠揚端了杯石榴汁給她,笑著說:“跑瑞士相親去了。”
蘇憶北剛喝了一口的石榴汁差點噴出來。她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瞪著眼睛問陸遠揚:“相親?和誰?”
陸遠揚斜靠在沙發上,對她說:“還不是她那位親爹,想扯著遠大集團進軍電商,就逼著喬伊上杆子追著遠大的汪公子跑瑞士去了,我是真沒見過這麼賣女兒的。”
“那喬伊就真去了?”
“幹嘛不去,去了那邊天高皇帝遠的隨便糊弄糊弄,順便度個假,總比回國了被押著相親強。”
蘇憶北抿了口果汁,由衷地感歎道:“貴圈真亂。”
酒過三巡,在場的人都有些醉了。蘇憶北本來隻拿放在她手邊的那幾杯不含酒精的雞尾酒喝,結果喝著喝著和旁邊的一盤含酒精的混了。隻一杯下肚,便覺得臉頰發燙,腦袋也暈乎乎的。
她抬頭看了眼陸遠揚,發現他正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旁邊一個長發披肩穿著抹胸黑色短禮服的姑娘正湊在他身旁同他說話。隔的有些遠,分辨不出陸遠揚的表情,但是不用看,蘇憶北也知道陸遠揚現在那幅懶懶散散愛搭不理的樣子。她不想打擾他的雅興,也沒有打招呼,便起身從包廂的側門走了出去。
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了,Pub的場子卻才剛剛熱起來。蘇憶北站在走廊中間朝舞池那畔望了一眼,魑魅魍魎的,她隻覺得頭更暈了,轉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一排包廂,又是一條幽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落地的玻璃窗,窗外便是屬於溫莎的私人花園。月光正透過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的枝間葉縫斜斜的投進來,落得滿地銀輝。蘇憶北朝窗邊走過去,卻發現旁邊有條逼仄的樓梯,應該是通往樓上的消防通道。蘇憶北從來沒有去過溫莎的三樓,許是出於好奇,她想也沒想便順著樓梯拾級而上。
上麵是溫莎的西餐廳,那晚貌似整個樓層都被包下來承辦一個私人酒會。鋼琴和小提琴的聲音幹淨清脆,混著淡淡的酒味和香水味在空氣中流動。餐廳大堂的舞台上有紅發碧眼的外國女郎在唱《斯卡布羅集市》,聲音低沉,撩人心弦。蘇憶北遠遠地聽著,一時入了迷。
離她五米開外有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背對著她的身影高大勻稱。他正站在宴會桌旁同人攀談,右手握著桌上的一杯香檳,一邊說話食指一邊輕輕地敲著杯口。那個姿勢太過熟悉,蘇憶北盯住看了片刻,竟有些恍惚。
正在她思維有些抽離時,男子轉過了身,即將四目交接的瞬間,蘇憶北看清了他的臉。
濃黑的眉毛,淺淺的雙眼皮,微微上揚的眼尾,習慣微蹙的眉頭,還有那張從少年時起就棱角分明的臉龐。他的穿著與氣質再變,這麼多年了,蘇憶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褪去了從前的青澀,卻改變不了的眉目與輪廓。
林江。是林江。
蘇憶北猛地閃身躲到一旁的柱子後,定了幾秒,才一點點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沒敢再回頭確認一次,匆匆忙忙地順著原路走下樓梯。
落地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住了又散開來,讓滿地碎銀般的月光也明明暗暗,仿佛重疊著無數的舊時光。蘇憶北一個人呆呆的靠著樓梯口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慢慢抬起頭,陸遠揚正逆著光站在走廊的另一頭,雙手插在口袋裏靜靜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