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夏侯琰心情出奇的好,他買了把新琴,放在房間裏,說:“身體好了以後再彈。”
娉婷點點頭,說:“舊的還修得好嗎?”
“不用修了。”夏侯琰擺擺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娉婷不語。有些事情過去了可以原諒,但是有些則不行。到現在她都無法忘記荒原上的那一幕,她時常會夢到那可怖的場景,血腥味一直蔓延在她的噩夢裏,每當她驚醒,她都跟自己強調,那已經不可挽回了,但是,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打算怎麼處置阿默?”
夏侯琰挑挑眉,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你還惦記著他?”
“你不趕盡殺絕的話好像不太令人相信。”娉婷淺淺笑道:“我隻是不希望他死。”
“放心,他死不了,等他好了我就將他放出去,條件是——你永遠不許見他。”他雙手交錯在胸前,冷冷的笑著。
“我答應。不過,我希望能和他告個別。”
“如果我說不呢?”
“隨便你。”娉婷依然語氣淡淡,好像說的並不是和她有關的事。
“你似乎以為把我拿捏得很準了,可以和我談條件了?”夏侯琰冷冷看著她,毫不留情的嘲諷道。因為他表白過,所以她就得逞了?
娉婷笑笑:“我哪有這樣的本事。”
夏侯琰撩起她的發絲,放在唇邊嗅了嗅,慢悠悠的說:“你想做一番怎樣深情的告別呢?我倒是很期待。”
換做以前娉婷早就爆發了,可現在卻隻是輕輕扯了扯嘴角:“想知道的話你可以在邊上看著啊。”
他吻了吻她的發絲,不容反駁道:“一炷香的功夫,你可要把想說的長話短說,我過時不候的。”
“好。”娉婷笑盈盈的唇角掃過夏侯琰的臉龐。
他怔了怔,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激蕩著他的心湖,他覺得自己徹底被迷惑了,他竟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應該早就把阿默送到閻王那兒徹底了斷她的念頭。
可是他又怕她想不開自尋短見什麼的,他畢竟不願意冒這樣的險。
於是她贏了。
我們的娉婷公主終於靠放下身段爭取到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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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許了一百個心願。
每個願望是能再見到他。
見到他之後,她誠意的希望能收回自己的願望。
假如她知道她會把他害得那麼慘。
她情願沒有與他重逢。
房間的光線陰暗,使得白天過早的逝去,多數時間這裏都由黑暗統治著。牆角結著一個蛛網,在昏暗中蛛絲有著微弱而晶瑩的光。
娉婷想弄掉它,卻不知該怎麼處理。
正窘著,阿默緩緩睜開眼睛。
“你醒了?”
阿默微微點頭。他的眼角有輕微的濕氣,蒼白如雪的臉龐帶著一絲疲倦。望著這樣的他,她很心疼。
“抱歉到現在才來看你。”她把藥膏塞進他手裏,說:“這個很管用。”
他卻放下藥膏,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裏寫:我沒事。
她想說:怎麼會沒事?我被打了一下都那麼疼,你挨了這麼多下,一定是疼極了,可還反過來安慰我,你讓我情何以堪?
她還想說:我沒想到會連累你,把你害的那麼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默,對不起。
但是她竟什麼也沒有說。
阿默的目光帶著寬容與溫柔,那麼迅速地流遍她周身,她像九歲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一樣目瞪口呆。
仿佛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能這樣安然寧靜的對她笑。
所有的解釋都是多餘的。
他都懂。
他們隻是默默地注視著彼此。
任歲月流轉,年年月月,歲歲朝朝,花開花落,始終如一。
十六歲的娉婷公主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是私奔一般的相互專注。
那個默契,是她和他從未吐口,甚至從未意識到的一個願望:私奔。
這種幻想讓娉婷心裏產生一種狂喜的張力,她覺得自己的胸膛就要被脹破——什麼告別,什麼最後一麵——讓那虛偽的幌子都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