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臉,大風吹起他單薄的衣衫,空寂的天空上,有一顆倉促劃過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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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懂事以來,他已習慣於策劃。
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是無的放矢,必需經過周密的考量,製訂一個詳細的計劃,把每一個細節都算計進去,然後嚴格地按此操做執行,絕不容許出現任何偏差。
至今為止,從無例外。
因此,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東西,也擊敗了所有他想擊敗的人,更達到了一切他想達到的目標。
按照他的計劃,他正不出意料的,緩慢但是堅定的一步步邁向權利的巔峰。
然而自從遇上她,他的計劃被全盤打亂,他低估了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份量,也高估了他自己,以為不會這麼在意她。他從沒想到會在勢在必得的時候毒發,計劃中的重逢,出場的時間和地點都拿捏得十分精準,完美得不容任何人破壞——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再一次的失去她。
不僅僅是她,而是全部……
暗淡的燈光照在夏侯琰的臉上,越發顯得他毒發的臉龐慘白若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他卯足了力氣撐起身體,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不得不又躺回去。
抬眼打量周圍,這是個客房,偌大的床上他一個人了孤零零的躺著,背脊上黏糊糊的,被褥周圍也有些濕漉漉的,他一定是出了很多汗,怪不得口幹舌燥。
“來人!”
他輕呼一聲馬上有人進來,來人正是柴劍。
柴劍看到夏侯琰雖然剛剛轉醒身體還十分虛弱,但是一雙眼睛卻黑的好似暴風雨欲來的天空,劍眉斜飛,寫滿了冷酷與憤怒。
“人抓到了嗎?”
“屬下無能。”柴劍低頭道。
夏侯琰雖然被周身的疼痛折磨的冷汗直冒可是目光卻銳利如刀,幽深如夜,殺氣騰騰。
柴劍觸到他冰冷的目光,銳利如鷹,從心底激靈令打了個寒顫,不由眉頭擰了起來,也不敢抬頭與他對視,隻能小心翼翼地說:“他們都受了傷逃不遠的。”
“廢話!”夏侯琰怒道,那些人當然是難逃一死,但是娉婷呢?她的脖子上的傷口很深,傷口可能會感染,她會發熱會很疼會昏迷,她——總是能夠最輕易牽動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她讓他一次次心軟一次次擔心——即便到了這樣的時刻他可以對自己不管不顧,但是對她卻不能。盡管她心裏沒有自己,可是他的愛已經付出,覆水難收。
“公主她——”柴劍欲言又止。
“她怎麼了?”夏侯琰猛地坐起來,也不管渾身的難受,他突然有種念頭,也許剛在那沒由來的心痛不是幻覺,而是她已經,已經……
“她已經死了。”
夏侯琰驀然一呆,似乎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他一字一句的問:“你——剛才說什麼?!”
“公主死了。”
他身子狠狠一晃,強行壓製住所有波濤洶湧的情緒問:“她是怎麼死的?脖子上的傷口不足以致命——她究竟是怎麼死的?!況且連屍首都沒看到,你憑什麼說她已經死了?”
“自古紅顏禍水,那樣的女人留不得,會壞了大事!”柴劍跪下來,雖然害怕,但是卻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
“你——竟然殺了她?!”夏侯琰瞳孔微縮,伸出手指,指尖顫抖,蒼白的臉色陰鬱的可怕,有著地獄般的恐怖凶神惡煞。
“是。”
“你竟敢——”夏侯琰掙紮著起身下床,可是雙腳剛著地隻覺得膝蓋發軟眼前發黑,排山倒海的憤怒充斥著四肢百骸,他目光凶狠,聲音劇烈的顫抖著:“誰給你的膽子?你說!!”
柴劍看主公氣得發抖,心下雖然害怕但是也豁出去了:“屬下不才,擅作主張,還請主公責罰。”
夏侯琰吃了軟釘子更加怒不可揭,無奈身體虛軟無力,不能一掌劈了他。
一切都於事無補,理智告訴他在那時那地如果不能留住她,那麼唯有讓她沒法活著回去才有可能保全自己,才能保全這些年辛苦創下的事業,才能保住繽城,可是——
不該是這樣。
她不是說,死也要看著他先咽氣麼?她不是說,要他不得好死,要看著老天爺怎麼來報應他麼?既然這麼恨他,他還沒死,她怎麼能先死了?
夏侯琰要殺柴劍可是渾身沒一點力氣,隻能死死盯著他。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屬下已經派大批人馬追蹤他們,不久後就能截下他們,屆時,應該能看到公主。”柴劍低著頭回答。
看到她?
看到她?!
看到她的屍體麼?
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他所有的力量與念想希望全部被掏空,他突然感到生命的空虛無力,憤怒的眼神變得渙散,蒼白的臉血色褪盡,良久,發出一聲低啞的笑,咬牙切齒地發出一個音節:“滾!”
柴劍跪著不動,雕像似地。
夏侯琰不再說一句話,一隻手緊緊捂住胸口,額角源源不絕的滲出冷汗,身體顫得厲害,緊緊握住已經泛白的指節,突然身子一傾,吐出一口血,殷紅的血灑在身上,現出一種異樣的妖。
他喊出那個名字,像痛苦得不能自已了,嘴唇開合幾次,才能發出聲音:“娉婷,你不會死。”然後一頭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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