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容驚愕的忙握住她右手。
“哎呀,劉校長?
你就是劉校長呀。
我是蓉容。”
劉校長笑逐顏開的拉著蓉容:“昨天我還和區教育局通了電話,生怕你這個高材生,看不起我們星光小學,不來呀。著急麼。”
“說哪裏話?
我不是來了嗎?”
蓉容笑到。
又扭身對劉校長介紹。
“這是牛黃,送我來報到的。”
牛黃與劉校長相互客氣的點點頭。
挑著擔子跟在倆人後麵。
朝平房裏走去。
看樣子,平房係原來的教室所改,一長溜不寬的水泥走廓兩旁,是十七八個平方米的單間;少數空著,大部份有人居住。
因為沒開燈。
走廓暗淡無光,有些發黑。
正中朝上一條寬敞但陳舊的大木梯,
直接通上二樓……
在進門右手的第一間單間門前,劉校長停下。
輕輕推開。
“學校條件差得點,委曲你了,不過,會慢慢好起來的。”她領頭走進房裏。牛黃將擔子輕輕放下,打量著這顯然是剛粉刷修理後的教師寢室。
窗口玻璃是新安的。
牆上散發出刺鼻的石灰味。
二張單人鐵床分牆而放。
頂上一盞碩大的電燈泡……
住慣了工人區窄小老房的蓉容和牛黃,都感到滿意。
不管怎樣。
二十幾年啦!
總算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寬敞的天地。
盡管屋裏還安排得有另一個女教師……
幫蓉容放好東西後,牛黃靠在鐵床沿坐了一會兒,又和蓉容聊天。這時,門外陸陸續續來了些看熱鬧的教師或家屬,圍著蓉容問個不停,牛黃則被晾在一旁。
蓉容不停扭頭瞧他。
牛黃明白了。
便主動告辭。
出門時。
嗅著一路盈盈的花香。
牛黃看見屋子裏與教師們聊得正投機的蓉容的笑臉,也高興地笑了。
看來,蓉容心情很好。
對這兒還比較滿意,除了學校離市中心遠得點外,一時也找不出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不過是自己以後上來,多跑點路罷了。
回到公司。
馬抹灰正眼巴巴的等著他。
“有事嗎?”
見他急切的模樣,牛黃關切的問。
順手拿起自己桌子上的紅頭文件。
“關於全國第一次人口普查的通知”幾個黑體大字,映入他眼簾。
牛黃忽匆忙掃一眼。
了解到基本情況。
不禁笑笑;不是八億神洲嗎?人多力量大嘛,吃閑飯的多了吧?現在才搞明白?
一張紙輕輕地遞了過來,“辭呈書”三個大字讓牛黃一驚。牛黃抬起頭,正碰上馬抹灰含笑的麵孔。“誰辭呈?”
馬抹灰指指自己。
“你?為什麼?”
牛黃十分驚愕。
要說這馬抹灰工作級力挺不錯的。
也挺與身為行政辦主任的牛黃合得來。
牛黃年輕氣盛,工作中雷厲風行。
敢作敢為,難免會讓一些人不那麼高興。
身為行政辦副主任的馬抹灰,就在其中做了不少勸說工作……如果不是偶然一次與周三酒後閑聊的話,牛黃原來並不知道。
當下。
牛黃瞪起眼睛。
“馬主任,哪根神筋短了路喲?
你真要辭呈?
辭什麼呈?”
馬抹灰笑笑道。
“我清醒得很,牛主任,你簽了吧,我還要到廣洲進貨呢。”
牛黃更驚愕了:“到到廣洲進貨?你到底怎麼啦?坐下,坐下談。”
小肖把右手藏在身後,走進來,一下坐在自己桌子上。牛黃用眼角瞟瞟,知道她一準又是利用工作時間,跑回宿舍給孩子喂了奶來。
他望著馬抹灰。
“馬主任,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嗬”
心裏卻悻悻兒想到。
“家住得近就是好。
好個黃標,會享福喲。
我呢?蓉容又有點遠。”
“……盼望了好多年,現在好了,可以‘下海’幹個體戶啦,我苦了大半輩子,不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不行嗬。”馬抹灰臉放紅光,侃侃而道。
“牛主任。
從49年算起,我工作了近四十年。
下月18號我就58啦。
還養不活妻兒老小。
不是我沒本事嗬,真的。”
牛黃當然知道。
今年下半年以來,社會上明裏暗中出現了一些做小生意的人,時髦稱日:個體戶。雖然還被工商城管攆得東奔西走,但收入頗豐,據說有的成為了“萬元戶”
啊哈!
一萬元喲。
好多的錢!
而最近好像說中央鼓獎勵這樣做。
還給取了個美名:下海。
牛黃忽然想到。
多少年了,馬抹灰身長的上海人精明氣,居然還沒被磨掉。
一有風吹草動,就冒了出來……
“畢竟是個體戶呀!”牛黃脫口而出:“再說,誰能保證隻賺不虧呢?丟了工作,可惜喲。”馬抹灰笑得更詭秘了:“牛主任,我敢斷定,共產黨的政策這次一定不會變。
聽我的。
好事在後頭。
如果你願意與我一同辭呈打天下。
你到我這個歲數。
保證是百萬富翁。”
牛黃不以為然搖搖頭。
“再說吧,真定了?再想想,沒後悔藥喲。”
馬抹灰堅決地點點頭,牛黃隻好簽上了自己大名,蓋上公章。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分,公司黨支部也簽字蓋章同意。下午辦完了手續,馬抹灰就拎著自個兒的小包袱,義無反顧的走了。
走時,緊緊握著牛黃的手。
深邃的眼睛裏。竟滾動著淚花。
“再見了,牛主任。
我曾對不起你。
你別多我的心,自己保重,自己保重嗬!”
“小肖,再見嗬,保重。
你是個好姑娘,上帝會保佑你!”
所有科室的人都像注視一個怪物,站在窗口、門口或走廓上盯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沒有人歡送,也沒有人說一句溫暖的話,隻有久久的沉默不語。
馬下。
曾經的中共西南服務團最小團員。
曾經的最年輕縣委宣傳部長和右派。
就這樣走了。
一抹灼熱的陽光照著他留下的辦公桌。
空空蕩蕩。
小肖噙著眼淚:“馬副主任,是個好人。唉!”
牛黃瞅瞅她。
“人各有誌,也許,馬主任就是一個做生意的料呢。哎,別太傷感了。還是把通知歸檔吧。”他將自己簽了字的人口普查的紅頭文件遞過去:“我發現你最近怎麼越來越愛哭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