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孩子。
小肖變得愈甚多情善感。
看正在熱播的日本的電視劇《血凝》,哭!
看中國的電影《人到中年》,也哭!
看描寫知青生活的《蹉跎歲月》,更哭……
小肖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
“沒有哇,我也不知咋的?反正,就想哭。”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包怪味胡豆遞過:“嚐嚐吧,你也有很久沒吃怪味胡豆了吧?”牛黃皺皺眉:“上班時間怎可能吃零食?你別瞎胡鬧。”
沒想到小肖呼地下,將胡豆扔過來。
“怕我拉你下水?
莫明其妙。
有了蓉容老師,就忘了我啦?
真沒良心!
我們還是朋友嘛。
對不對?”
牛黃隻好把胡豆揣進自己抽屜:“對對對,你老人家說的還有錯?唉,入檔吧,入檔,別登錯啦。記著下午送黨支部審批後傳閱,作好傳閱記錄。”
下午。
姚書記打來電話。
讓行政辦公室馬上通知。
本應每月底開的幹部工人大會。
提前到明上午開。
有緊急事情傳達。
第二天上午的會,讓牛黃很失望。原先真以為公司黨支部有什麼重要事情傳達,結果不過是黨支部就馬抹灰辭呈一事,給全體幹部工人打預防針。
公司黨政工團的頭兒們陰沉著臉。
坐在主席台正中。
輪流發言。
個個對馬抹灰的辭呈提出嚴厲批評。
人人對廣大的幹部工人,痛心疾首。
反複提醒和要求大家。
“站穩立場,熱愛企業,主動抵製社會上歪風邪氣的侵襲,主動反映幹部工人中存在的錯誤想法。”雲雲。
牛黃很不以為然的聽著,一個馬抹灰辭呈,就把一幹人嚇成這樣?也太滑稽了吧。
當個體戶究竟好不好呢?牛黃沒深想過,至少,他不想當。想起牛二趾高氣揚的模樣,牛黃就有氣:人一有了點錢或權,就這副六親不認的人模狗樣?
那樣,不如還是沒有錢好。
小時候。
兄弟三個沒沾銅臭的日子。
多麼令人留念啊。
哥幾個與小夥伴們。
在風景秀麗的歌山懷裏,遍山滿野的瘋耍。
那時,生活雖然艱苦,但人與人之間,卻是那麼的單純友好,親密無間……噢,那些日子是越來越遠去了。
“……所以,像馬抹灰這種革命意誌不堅定的人,一有風吹草動就兩邊倒,是不奇怪的。
因此。
順藤摸瓜。
他不當右派誰當?
呃!
還以為我們要挽他留哩。
要挾組織?
對不起!
我就批了‘立即滾蛋’四個字。看嘛,有得他哭鼻子的時候,走了,就回不來囉。”
姚書記還在台上義憤填膺的聒噪,那邊有人高高地舉起了手,要求發言。這可是從來沒有過事,大家的眼光都盯向了那兒。
作為公司的行政辦主任。
曆來開會時,是不能在主席台上就坐。
也不能在台下群眾座位中休息。
而是台上台下滿場跑。
身後的辦公室人員,電工及保衛幹事跟著。
或看看場內開會的人,或瞅瞅配電房什麼的。職能是應付緊急和意外,替領導分憂。
當下,感到詫異的牛黃幾步趕過去一瞧,嗬,是馬抹灰。原來,剛離開公司的馬抹灰,突然想到自己還有點東西,遣落在辦公室。
便一早匆匆趕到。
拿了那枝黑色大筆杆上,刻有“西南服務團”字樣的派克鋼筆。
習慣成自然。
跨出門,居然就跟在開會的人流後麵。
神差鬼使地踱進了會場。
原本是打算坐一會兒就走的馬抹灰。
正好聽到姚書記的一番高論。
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早捺奈不住。
不假思索地高舉起了手。
台上的黨政工團們瞧科在眼,一時,麵麵相覷,不知怎麼辦才好?正在高談闊論的姚書記也發覺情況不對,往下一瞅,有點慌了。
畢竟。
當著馬抹灰的麵。
自己不是這麼說的。
而是滿麵笑容的誇獎。
“老馬伏櫪,誌在千裏,英雄壯年,壯心不已。”
是公司,不!
是整個市房管係統第一個敢“下海”吃螃蟹的革命幹部……
現在?真是的,他不是走了嗎?怎麼今天又偏偏來了?
牛黃走近馬抹灰,陪笑到:“馬副主任,別舉手了,您老這不是讓我難堪嗎?大庭廣眾之下,你倒是出了氣,可我,”
馬抹灰楞楞。
咬著牙根恨恨說。
“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狗屁官,也配說我?
倒退回去三十年。
老子一槍斃了他。”
牛黃瞅瞅鄰坐的不太熟悉的工人師傅。
再一次輕輕要求道。
“放下吧,您老放下貴手吧,求你了,”緊跟在身後的小肖,也輕輕勸阻到:“馬副主任,算了吧,好歹您老離開了,我們可還要在公司長期工作生活哇。”
平時。
馬抹灰就與小肖的關係極好。
小肖對他總是一口一個“老前輩”的……
馬抹灰到底放下了右手。
想想。
抽出鋼筆唰唰地寫了幾個字。
命令式的遞給牛黃。
“把這字條遞給狗官。
我要盯到你遞到後,我馬上就離開。
否則,我不走,要他好看。”
接過紙條,牛黃匆忙向主席台上跑去。並乘跨上台階之際,很快的瞅了瞅紙條,雪白的紙上寫著:“姚向南,可憐!走狗!十年後咱倆再瞧!”
龍飛鳳舞大。
最後一筆已劃破了紙頁。
仿佛是積怨多年的怒氣。
變成了鋒利的刀尖。
正朝敵人刺去……
眾目睽睽下。
姚書記鎮靜自若的接過了紙條,不出聲的讀讀,一笑,將它慢慢夾進一旁的文件中:“感謝基層工作的同誌,給黨支部提了很重要的建議。下麵,我繼續講。”
姚書記話鋒一轉。
開始講到了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遠大意義雲雲。
牛黃邊下主席台。
邊閃眼見馬抹灰站起來走向大門口。
熟悉的身影最後一閃。
消失在漫天耀眼的光明中。
散會後,早有好事者將此事繪聲繪色,加油添醋的講了出來。一時,對牛黃罵的有之,誇的有之,說風涼話的有之。自然,也傳進了姚書記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