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別院的真相,依舊毫無眉目。
過了十來日,小啞巴終於緩過勁來:“哥哥,哥哥……”話未成形,就哇哇大哭起來。
終於,羌羽和眾少年知道了真相。
金吾將軍有個惡名“少年殺手”,不是說殺人,而是指有金屋藏少年的癖好,而且,最愛與美少年交好。有些少年忍受不了折磨,懸梁跳河自盡的消息,時有耳聞。
嚴三兒就這樣沒了。
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灰飛煙滅。
至於羌羽前些日子的別院行程,的確被束將海攔下了。因此,排在她後麵的兩個少年都逃過了金吾將軍的魔爪。
“那束將海有何神力?”羌羽不禁自問。
將軍別院,紫紅的帷帳內,金吾將軍發出粗狂的吟聲,束將海不過是那個躺在下麵的人……
羌羽再次見到束將海時,他已換了身禁衛軍官服。站在金吾將軍身旁的他,比肥碩的金吾將軍英姿勃發,周圍的軍官相較之下黯然失色,頓時成了陪襯。
有好事者吐了口唾沫:“呸,一個陪床的。”
“呸,你們算個啥。”一個布衣中年女子私下裏立刻回嘴。她獨獨為束將海說話,頓時引起羌羽的注意。
中年女子每隔三天來將軍府裏來幫一次傭。
“我啊,巴不得天天來這府裏幹活。”她一邊幫工一邊嘴巴不停歇:“這兒牢靠,收入也穩當。”
“哦。”羌羽在一群沉默少年裏,還算話多的。偶爾,也回女幫傭一兩句,常常引來她回過來十句。
“外頭流民越來越多,也沒人管管,天黑了我都不敢出門。”
“日子沒法過了,家裏孩子還小,又要養老人,又要顧孩子,又要賺工錢,孩兒他爹還在順陵。”
“順陵?”羌羽覺得奇怪。
“就是順憫皇帝的陵墓,孩兒他爹在行徭役,一直修啊修的,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趟……我心情不好了,就隻能來看看將海。”
聽得出來,束將海在大嬸眼裏,倒是個寄托。
在將軍府裏,束將海雖說是陪床的,但是論彎弓射箭,使刀用槍都不在話下,引來幫傭侍女們的陣陣讚歎。
那女幫傭一瞅見束將海,就喜滋滋地說道:“他都跟將軍快三年了,我看著將海從小小個兒長高,再長高,你看看,人長得精神,還特別有靈氣;一長大,乖乖,不得了,將來,更不得了。”
一連兩個“不得了”,聽這語氣,束將海成了她兒子似的。
“不過,老覺得他可憐得很。雖然出息了,但是爹媽不知道在哪裏,還要陪那死肥豬玩。糟蹋咯。”
中年女子對束將海抱著真心欣賞的態度,痛惜的心情溢於言表。
羌羽納悶了,反問道:“他這麼有能耐,幹嘛不走?留在這裏被糟蹋。”
說“糟蹋”時,羌羽覺得怪怪的,聯想到一隻優雅的貓平躺著,任由肥老鼠蹂躪的畫麵。
“我也覺得奇怪,喂,”女幫傭突然用氣聲呢喃:“好像他在下盤大棋。”
女幫傭說話突然變得文縐縐,讓羌羽覺得有點好笑:“噢,是麼,看看下啥棋。”
在一個微雨斜飛的傍晚,石橋少年們避開管家,偷偷聚集在一起。
一鏟土,兩鏟土,緩緩地刨開了地麵,掘開的小坑裏,埋進頭領少年的舊衣衫。
目睹著沙土把破爛的衣服一層層蓋住,有人蹲在地上發呆,有人開始吸著鼻子,有人背過身去,低聲嗚咽著,漸漸融為一陣悲泣。
羌羽站在邊緣,回想認識這小子不過一月,能記起的就是兩句話,一句“是個娘們”,一句“春來鴨子多幾隻”。
看著扁塌的墳頭,羌羽的額頭愈發的冷,這條生命來得匆忙,去得馬虎。而屍首在哪,竟無人告知。
他沒有機會選擇長大,就已長睡不醒。
不知不覺地,羌羽撚著身上的中衣,想到那夜的油燈底下,榮蓮歪著頭,一邊嘮叨著,一邊穿針引線幫她修補,眼眶就發酸。
旱石橋幫眾們都一一磕了頭,一眾人默默站了會兒,算是送了西天。
料理完白事,羌羽就與少年們謀劃著如何逃走。她悄悄地跟蹤管家,把管家克扣幫傭的錢銀都探查好了,就差偷出那黑心錢,掀桌造事了。
然而,傳來金吾將軍將離開府邸一月有餘的消息,這幫旱石橋少年就開始嚷嚷。
“我想多吃幾天好東西!”
“嗯,過幾天舒坦的好日子。”
“等吃足了,過夠了,咱們就逃!”
逃離行動的日子,就這樣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