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距離決戰地千裏以外。
“吱噶吱噶——”
一輛紅色車輦剛剛從皇宮高牆裏駛出。
窸窸窣窣,車輦裏有厚重衣料發出摩擦聲,傾耳聽,聲音有細微間隔,據此能分辨出布料定然精美,上頭如若沒有複雜刺繡是發不出那聲兒的。
“停。”
羽元青扶起垂下的烏發,從車輦上輕盈踏下。她今日著了隆重朝服,腰間特意係了紫黃緞帶,唇上點絳,配上眉黛遠山,跟朝堂上的那一波神情莊重謹慎,衣著沉悶傳統的大臣相比,簡直光華奪目,讓任何人都黯然失色,包括坐上上首的羽廬。
“呼。”羽元青長舒一口氣。
她回頭看看宮牆,遠遠地,宮門值守還在虔敬地遙拜,間隔著點頭哈腰。
嗬,有進展了。
“回霞光城。”羽元青神色自若,皓齒輕啟,聲音清醇厚實,迎麵撲來一股毋庸置疑的語氣。
“主人,今日就啟程?”
“今日啟程,繞道決戰地。”
“昊將軍那邊,恐怕有些危險。”隨侍是個青年將官,聽語氣對昊梅也很熟識。
“哦?你擔心我給她添麻煩?”
“屬下不敢。”青年將官退後,拱手而立,卻並不像宮中人的作派,在主子麵前一有言語差錯就跪下求饒。
“新主就快登位了……”
羽元青心情舒暢,把宮裏密談之事也一並吐露。
“剛跟羽廬談好條件,說了要各自安好,一轉頭卻要擊敗他護舅公。是不是很有意思?”
顯然,她是信任他的。
青年將官沒有任何附和,隻是微微上前,熟稔地為她戴上風帽。
“天冷了。”
他轉身就跟駕車人吩咐:“一路往東。”
車輦行至皇城三裏處,兩隊青衣人馬已等候多時,擁住車輦就朝千裏之外的決戰地奔去。
昊梅原本與束將海商議好的決戰地,因戰況頻頻變化,已經發生了一連串更改——從緊靠濟嶽河由東往南彎折拐彎處,向南移動數十裏,越過幾座小山組成的屏障,來到一塊河岸開闊地。
此地背靠濟嶽河西岸,距離岸邊大約十五裏,是一塊較為理想的決戰地。
為什麼幾經更改選擇此地?
昊梅經過了長時間的深思熟慮,不光考慮到己方作戰的條件,也替敵方貼心謀劃了一番。
要讓敵軍來此會合,就得讓他們覺得此處更有利,最好是進可攻退可守。決戰地以西,有三條大道可供退卻,還有樹林掩護,安排伏兵接應或者反攻都可行。
雖然南邊有山巒阻擋,有可能形成合圍,但昊梅南北路軍加起來人數不多,甚至比敵軍還略少,再怎麼打,也不可能花大力氣,在那麼開闊的地方集中兵力圍攻。
昊梅的選擇正中張酉金下懷。
他在與查望的通信中,特意強調了多次:那邊是本人地盤!本人地盤!閉著眼都知道怎麼走。你信不信,此役跟著我張酉金,可以逆風翻盤,來一場大戰定乾坤。
信裏不光有吹牛,還有實打實的可靠依據:昊梅主力背靠河岸,沒有退路可走。張家軍把昊梅與其他慶雲軍都隔開了,她孤軍深入,危險與日俱增。即使有北原軍戰船支援,但據最新情況報告,戰船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加速會合,利用這段距離,打個時間差,先滅昊梅主力,再一個個地收拾殘餘部隊。
常言道,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雙方都發現情況有異。
勤王軍一方,張酉金左等右等,沒等來查望軍。
而慶雲軍這邊,昊梅的確先於慶雲諸路軍來到決戰地,來了之後發現來得太早,她想先在附近迂回,卻不料當麵就撞上張酉金大軍。張家軍步步緊逼,將她的整支軍隊推壓向南部。
河岸依舊是河岸,但是地貌就讓昊梅陷入意外險境。
鵝卵石綿延數裏,鋪滿河岸交戰地,仿佛從天上集中下了一堆蛋,滿滿當當地堵住了河岸。
對於騎兵來講,這就是最糟糕戰場,沒有之一。
昊梅帶領輕騎兵剛一退入這塊特殊地帶,就徹底傻眼了——總不能讓馬兒在鵝卵石上跳舞罷。
“下馬!”
昊梅不得已傳了軍令。騎兵變步兵,馬兒成擺設。
張酉金的臉從中軍露出,一副長條馬麵,異常的冷靜,冷靜中裝了滿滿一筐得意。
嗬嗬嗬,沒想到,昊梅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