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卵石外，整個河岸決戰地，開闊，呈扇形，略有坡度。
此地，已被人馬占滿，皆為張酉金與查望的勤王軍。
略遠處，人頭攢動，忽地，就往兩邊散開。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冒出頭，猶如一粒撒進米缸的黑豆，突突往裏鑽，分出一道血紅的槽。
這東西立即成為眾矢之的。犀鹿獸皮糙肉厚，刀劍砍過去，紮出細縫，傷及皮肉，血液斷斷續續流出。健壯如它，也忍受不住無數針紮般的襲擊，巨口大張，嘶吼以泄痛苦。
犀鹿獸騎士身中數箭，噗地歪斜，全身癱掉落地。
犀鹿獸無人駕馭，四蹄朝天，亂撞開去。叛軍人多勢眾照準這頭獸，就狠命地插刀投槍。
獸腿上紮了一堆槍箭，猶如腳蹼散開，反倒逼退了圍攏的敵人。它一路亂撞，竟把敵軍陣地捅開一道缺口，直通鵝卵石邊緣。
羌羽拉弓疾射，拍馬去追巨獸，眼看著那牆一般的大屁股就在前頭。距離近了，又近了，野獸尾巴甩起，甚至掃到她的馬耳，驚得馬兒縮頭便側躲。
犀鹿獸發了狂，速度驚人。羌羽迅速勒回馬，一邊四射護住全身，一邊斜線插上，突進到野獸側方，與獸並行奔跑。風從中間刮過，吹得她散發亂飛，眼中寒光聚攏，霎那間，變成了一頭獸。
羌羽聚攏目光，盯牢野獸，一個猛子紮過去，從馬背上一躍，跳到野獸身上。
“噗！”羌羽剛挨上犀鹿獸，屁股就顛得劇痛無比。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心一橫，就敢縱身伏上獸背。一次駕馭經驗都沒有，僅憑那一股子對敵陣缺口的渴望，就冒險躍上獸身。
此刻，她調整呼吸，呼！與獸背起伏同步，三五下之後，眼中騰地就目露獸光，仿佛跟犀鹿獸融為一體。
野獸有了騎士，瞬間有了方向，從掙紮著發狂，變成一頭巨型戰艦。
除了指哪打哪兒，還火爆地像個趟地而過的滾雷，掀掉一切阻擋，把沿途敵軍驚得四散開，撞出一條血肉模糊的大道。
可敵軍似海似山，重新倒過來，隨時都要壓垮這唯一衝鋒在前的野獸。
“上！”
羌羽提弓連射，旋即半轉身，傾斜，探出，抽起野獸身上的槍箭，一支支地，反紮敵軍。
犀鹿獸又痛又解脫，兩眼爆起青煙，怒火高燃，更衝突有力，掃蕩那像山一樣壓來的重兵。
羌羽身後的慶雲軍數十飛騎趕到，逐漸跟上主將的步伐，開始填充犀鹿獸捅開的大道。
但是，從遠處看，那大道不過是細細一道槽，隨時都會被黑壓壓的敵人堵住掐斷。
羌羽和犀鹿獸製造的混亂，動靜之大，終於讓卵石地上的張酉金和查望察覺。他們返身查看時，頓時心驚肉跳。直到聽到小兵語無倫次地報告說隻有一隻怪獸時，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殺掉！”張酉金下了軍令，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戰場。
昊梅和孔最已經斃掉一堆人，兩人比賽殺敵之勢重新喚起慶雲軍的軍心。戰場上的退縮越來越慢，居然漸漸止住了。
此刻，一線曙光到來。一頭獸狂奔而來，獸身上騎著慶雲主將，雖然看不清援軍多少，但是，被圍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看到希望，哪怕出現援軍的一個腳趾頭，都能重聚潰喪的勇氣。
“援軍！來了！”昊梅不失時機地大喊，仿佛援軍真的已經全部壓上，頃刻就能解圍似的。
“殺——”孔最大吼一聲，驚醒了一堆在退散中失去秩序的將士。
“殺——”一把火點燃所有人的鬥誌，有人緊握手中刀槍，有人撿起地上掉落的弓箭，有人搬起鵝卵石就砸。場麵登時變得如颶風卷起，人人都 有那麼一籮筐猛勁，似要找到出口狂瀉而出。很快地，羌羽與野獸就被重兵再次圍攏，包圍圈越縮越小，重型武器如金剛斧、流星錘全部照準犀鹿獸砸來。
“呃！”兩支箭射中羌羽。
後背一支，大腿一支。第一次，羌羽感到身上有什麼東西在流失，又有涼涼的恐懼從變冷的後背往上爬，再往上爬……
她回頭看看身後追上來的騎兵，一個個倒地，一個個被剿殺，身影越來越少，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她一邊射箭，一邊俯下，學著騎士們的動作，用腹部輕壓，安撫著野獸頸部，試圖緩解其狂躁與痛苦。
堅持！堅持！再堅持一會兒！
前方決戰地能看到一眼援軍，哪怕是一點影子，也能激起鬥誌，頑強抗戰。
羌羽的眼花了，意識開始混了，腰上又中了一刀，要命！她依舊在戰，依舊在堅持，依舊在拚命呐喊——援軍到了。
弓不能放！箭繼續發！一個人行的，一個人進攻，一個人守住，一個人……
終於，新鮮的傷口拉動全身的力量，一齊往身外渙散，飄散，連恐懼都一起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