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馬如影飛奔，一隻手傾力伸出。
手攬住羌羽塌陷的腰，隨之突然沉下，橫向忽扯，呼！羌羽被強力拉了過去。
四周敵軍還沒看清，似乎馬上坐了兩人，馬就變成黑影，踢倒跟前所有人。突向前，一個回身，頓住，馬蹄騰空，像一道閃光被人眼瞬間捕捉。
氣浪掀過，的確是兩人共乘一騎。
不遠處，犀鹿獸轟然躺地，一群敵軍一湧而上，一通胡捅亂戳，野獸痛苦嘶吼，仰首呼喊，漸漸地，血流成河，它就漸漸安靜，失去了聲音。
馬載著兩人，如飛鷹撲閃，後撤迅猛至極，迎頭就撞到一溜盾牌。馬蹄蹬開人浪，鏘鏘鏘滾動，踏遍鐵盾無影蹤。
忽然盾牌深處傳出隆隆馬蹄聲，盾牌後的人慌亂轉身張望，前方人影點點，馬頭上下起伏。
慶雲輕騎兵到了！
一匹馬飛騰起來，唰——跳越藍天，劃出一條弧線，跨過盾牌敵軍頭頂，“嘭嗵！”塵土撲地而起。
獵影馬搖動馬鬃，昂首出塵。
傳說中的駿馬突然現身，站定後紋絲不動，高大健壯，渾身光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馬背上，前頭靠著羌羽，後頭坐了白音。
白音騰出一隻手扶住羌羽腰身。受傷的腰溢出鮮血，汙了白音的盔甲。
白音的眼神有點厭煩，隨口就發了句牢騷。
“不自量力。”
說歸說，手還是穩當的，盡力不碰羌羽傷口，讓她歇靠在自己身上。
白音飛眼掃了一下戰場局勢，跟自己衝入敵陣的慶雲騎兵人數不多，但至少穩住了援軍陣腳，不會被敵人輕易剿殺。餘光告訴她，另一隊己方先鋒隊也近在咫尺。
先會合，再戰！
兩隊騎兵飛速合攏，像兩條彙流的溪水，變成勉強粗了一點的小河。兵力好歹多了些，不容易被敵軍攔腰剪斷。
“前進！”
白音發出的軍令，不是“衝殺”而是“前進”，讓她的手下眾人耳朵眼兒發癢，忽留一刻遲疑，這實在太不符合她“白蟒”的外號！
身旁兩隊騎兵護住主將，從兩邊靜默地穿插而出，像蟒蛇捕食前幽幽吐出的兩條長信子。
探出，卷食，滋滋滋，陣地在推進，人馬卻變得冷冰冰，好像正午時刻步入了寒冷地窖。
能近身的敵軍，剛貼上，就無聲地被射殺。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想砍馬腿的都在數丈之外停滯不前，仔細一看，是戰鬥隊形的緣故！
綿綿不斷的箭雨，分梯隊輪番上陣，像流動的溪水，又像堅硬的冰山，僅靠嚴密的射擊就將四周所有湧動全部壓製。
當這條前進的援軍流向卵石地時，一個將徹底扭轉戰局的信號突如其來。
“船！船！”
有小兵忍不住大喊，像一隻斷翅的飛蟲，跌跌撞撞地掉入人群。真正令叛軍害怕的消息突然來臨，如幹稻草一點就燃，在軍隊中順風蔓延。
張酉金和查望先後收到報告，腦門登時炸開，他娘的，糟透了！
所有人被壞消息席卷，一邊戰一邊踮起腳支起耳朵，搜羅一切疑似大軍登陸的聲響。
可是，什麼都聽不到，是不是錯覺？是不是消息錯了？
僥幸心態開始在叛軍中擴散。
河岸決戰地中央。
昊梅和孔最分領兩團戰圈，一左一右衝殺突進，一劍一繩遙相呼應，相隔甚遠，卻仿佛肩並肩站在一起。
似乎聽到心中聲響，兩人同時抬頭，飛速朝對方陣地望去。實際上，兩人看不到對方的臉，但怪的是，兩人同時笑了。
汗流浹背的孔最送出發軟的手臂，向上空豪邁抽動，鞭笞那一方天空，唰地一下，將訊息飛傳向另一方。
昊梅喘著一口比一口短的粗氣，掄起臂膀，提振全身氣力，舞出繁複劍花，一如初見的少女，心情跳躍著，向支地那纖繩那頭送出淋漓暖意。
兩人拚死反攻，築起了先前受到重創的左右翼。
陣地穩住了。
“隆隆隆隆——”
“隆隆隆隆——”
“隆隆隆隆——”
地在動，馬在跳，人在搖。
一波一波低沉的踏地聲，持續地，強勢地從地底襲來，一股心頭激流席卷了所有人，如飛瀑撞擊心房，如雷電癱軟四肢，那是同一種感覺——期待、興奮，與無盡的驚悚。